小书屋 > 科幻小说 > 魔临 > 第三百零五章 伐楚
    “思思,我的鼻烟壶呢?”

    姬成玦一边系着自己的官服腰带一边问道。

    大燕,皇子不出意外都享亲王爵,自有成定式的蟒袍以备,但古往今来,但凡有志向的皇子,相较于蟒袍,更喜欢穿官服,这意味着自己在朝廷里有差事,意味着自己不是那种纯粹的闲散米虫王爷。

    六皇子观风户部的差事一直担着,以皇子的身份加尚书衔会显得吃相过于难看,破坏游戏规则,所以,身为皇子同时又是户部实际掌控者的姬成玦,平日上朝和在衙门里穿的,其实是六品官服,但被刻意摘去了一些具体的样式,差不多,就是个白板。

    但姬老六倒是挺喜欢这衣服,穿得舒服,自在。

    这就和郑伯爷不喜欢穿金甲一样,越是亮丽夺目的衣服,其在穿着舒适度上,必不可免地会打上折扣,蟒袍,也是如此。

    姬老六觉得,龙袍,应该穿得也不舒服吧。

    “夫君今日还要带鼻烟壶?”

    今日,是三皇子发丧的日子。

    因为三皇子是为了救驾而死的,所以陛下下旨,以国丧发之。

    “带,为什么不带?”

    “这里。”

    何思思将自己相公最喜欢的那个玉髓佛手鼻烟壶递了过去。

    姬成玦拔开塞子,对着鼻子吸了一气,眼睛闭起,随即缓缓张开,口中也长舒一口气。

    鼻烟壶的重点向来不在里头,而在外头,不是拿来用的,而是拿来把玩和显摆的。

    姬老六坐上了张公公的马车,马车内,准备了今日的早食还有两块白布。

    将白布绑在手臂和额头上,姬成玦身子微微往后靠在车壁上。

    马车过街时,一股肉香飘散过来,是煎饺的味道。

    “张伴伴,买两份煎饺来尝尝。”

    “好的,主子。”

    张公公停下马车,去买了两份煎饺递送了过来。

    姬老六吃得津津有味,马车刚到宫门口,他正好吃完。

    下车时,

    张公公着急地提醒道

    “主子,嘴,油。”

    姬老六笑了笑,用官袍的袖子擦了擦嘴,随即,将袖口向身后一甩,看着面前这座巍峨的宫门,眼睛,缓缓地眯了起来。

    今日来上朝的大臣们全都绑了白布,按理说,皇子治丧,不至于这般隆重,至少,波及不到燕京的文武百官。

    以往,宫内或者皇室的哪位贵人逝世,大家伙至多这两天禁个饮宴就是了。

    “三哥啊,三哥啊………”

    四皇子在身边两个宦官的搀扶下,一边嚎着一边往宫门过来。

    他的马车,停得比往常要远一些,所以步行距离,比以往也就长了不少。

    姬成玦循声转身看过去,然后就站在那里,面朝着自己的四哥。

    “三哥啊,三哥啊………”

    四皇子姬成峰踉踉跄跄地过来,

    然后,

    他看见自己的六弟,

    就这么看着他,看着他,看着他,看着他……

    姬成峰忽然间,有些局促。

    他不知道这股情绪源自于哪里,但却真真实实地在自己心里出现了。

    “四哥。”

    “嗯,六弟。”

    “过了。”

    “………”姬成峰。

    散伙饭,其实已经吃过了。

    离别之情,也都在那一晚的酒里了。

    在事发之后,姬成峰不是没有想过老三的死是否有猫腻,不,确切地说,老三的死,怎么可能没有猫腻!

    他是老早就从兵部那里获得了一些风声,父皇有意再开国战;

    然后,

    老三放出来了,

    然后,

    老三救驾死了。

    这么巧?

    怎么就这么巧?

    同时,他也回忆起了那一夜,老三从湖心亭出来的第二天晚上,兄弟几个一起聚在一起喝酒为老三“洗尘”;

    太子没来,只送了酒;

    按理说,依照太子平日的习惯,他是不会放弃这种表现出自己仁义兄友弟恭的机会的。

    而老六,

    那一晚却很反常地大骂没来的太子,

    骂他冷血,

    骂他残酷,

    骂他无情,

    后知后觉间,

    姬成峰忽然意识到,老六,他真的是在骂太子么,还是在骂?

    老五姬成玟陪着平野伯一同离京了,因为起晚了,平野伯也没等他,所以他火急火燎地追出城了。

    所以,

    姬成峰现在连一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原本老五在时,他还不会那么孤单。

    现在老五人不在这里,他忽然有一种好无助好心慌的感觉。

    且这种感觉,在看见一脸淡定的姬成玦时,达到了顶峰。

    合着,

    你们都猜到了,

    就自己被蒙在鼓里?

    联想起老五离京前对自己说的“有用”“没用”的话,姬成峰忽然觉得,老五可能也早就猜到了什么。

    这种被完全孤立的感觉,真的很不好,这种自己居然是智商洼地的认知,也真的很难让一向心高气傲的姬成峰接受。

    但他不得不自己按着自己的脑袋,强行让自己接受。

    其实,

    姬成峰今儿个的眼泪,倒不完全是假的,他是真的哭出来了,并不是在演戏,也没去涂抹生姜。

    不过,并不是在为老三而哭,而是在为自己而哭。

    一想到,

    爹弄死了他自己的一个儿子,也就是他姬成峰的同类;

    而另外几个同类,居然都能提早预判到这个结果,偏偏他后知后觉;

    都是一个爹生的啊,

    凭什么啊!

    姬成玦眼帘微垂,

    平淡道;

    “姬家男儿,流血不流泪,出息。”

    当弟弟的这般对哥哥说话,是很没礼数的,但这话从姬成玦嘴里很正常地说出来,姬成峰也很正常地听进去了。

    他擦了擦眼睛,

    强行平复起心绪。

    姬成玦则绕过了姬成峰,走到宫门外的官道上。

    姬成峰有些好奇地回过头,看向自己身后。

    那里,

    一群年轻官员齐齐走来,和其他大臣所不同的是,这些年轻官员身上缠绑着的,不是象征着伤感悲哀的白布,而是喜庆的红布。

    他们没有沉默,也没有哀悼,他们的脸上,居然还带着笑意。

    他们大笑着,一起走了过来。

    姬成峰认出了他们中不少人,这里头,绝大部分都是这几年的进士出身官员。

    “大胆,尔等竟敢如此放肆无礼!”

    上朝时,

    宫门外和宫门内,都是有负责秩序的宦官存在,他们手持皮鞭,于宫门开启上朝时挥舞,同时,也担负着维持秩序的职责。

    而后者,通常意义上,很少会被顾及到,因为能上朝的官员,都会在意自己的身份,不敢失仪。

    然而,今日是三皇子发丧的日子,先来的群臣,都在哀悼,唯独这帮人,却穿着刺目的红过来,笑声不断。

    这群人的为首者,正是这几批进士出身官员中晋升最快的胡正房,年纪轻轻已经是户部侍郎,这里头,有其自身勤勉的因素在,自然也有姬成玦的因素在。

    胡正房面对着眼前呵斥自己众人的宦官,

    大笑道

    “敢问公公,我等何来放肆之说?”

    “今日乃是陛下下旨为三殿下发国丧,正当举国同哀,尔等居然………”

    “让开!”

    胡正房忽然上前一步,胸膛近乎抵在了这个公公的身子。

    公公下意识地后退两步,当即意识到自己失了体面,马上举起自己手中的鞭子。

    就在这时,

    公公的手被身后的一只手抓住了,他有些恼怒地回过头,随即一脸愕然,因为抓住他手的,正是六殿下姬成玦。

    “六殿下,您,您这,您这是………”

    “问清楚了再说,他们,都是国之栋梁,必然不会行无端之举,倘若冤枉了人,这一鞭子下去,就什么都无法挽回了。”

    公公闻言,顿时一惊。

    他当然清楚这群进士出身的官员平日里有多抱团,而且也明白,未来再过个几年,大燕朝堂上,这些进士出身的官员,他们的比重必然会越来越大。

    自己先前若是一鞭子下去,皇宫的威严是保护住了,但他的这条小命,多半是得丢了。

    公公看向姬成玦的目光里,带上了一抹感激。

    他其实没想到那一茬儿,真正能调动这群进士出身官员的,不正是眼前这位六殿下么?

    这在大燕朝堂上并不是什么机密,之前好几次朝堂政争之中,这群进士出身官员其中不少都充当了六殿下的马前卒。

    姬成玦看向胡正房,大声道

    “给孤,一个解释。”

    随即,

    胡正房以下,

    其身后一众身披红带的官员一同拱手行礼。

    胡正房开口喊道

    “我大燕,八百年祖宗社稷,是如何保下来的?

    是靠着祖祖辈辈世世代代燕地儿郎与蛮族死战,与他国死战,才得以庇护宗庙至今;

    我大燕传统,

    但有外敌来犯,

    战死者,发喜丧;

    送丧者,着红带;

    高歌曰君且先去,君且缓行,君且待我,君且置酒,君且铺席,我等即来!”

    胡正房环视四周,

    扯起自己身上的红带子,

    高举双臂,

    大呼

    “今,楚奴贼心不死,遣刺客行大逆之事,所幸陛下洪福齐天,所幸三殿下至诚至孝,得保我大燕至尊无恙!

    然,

    楚奴既已亮刀,

    吾辈燕地血性男儿,

    安可继续坐视无动于衷?

    三殿下且先去,三殿下且缓行,三殿下且待我,三殿下且置酒,三殿下且铺席…………”

    下一刻,

    胡正房身后一众年轻官员齐声大吼

    “我等即来!”

    此等气势,当真使得宫门似乎都开始微微颤抖。

    这是,大燕的血性。

    姬成玦的目光,缓缓地扫过他们,

    良久,

    姬成玦将自己身上的白布摘去,

    伸手向前,

    道

    “可还有红绸?”

    胡正房让开身子,后面人也让开身子,那里,有十多个汉子推着满载红带子的板车在那里候着。

    姬成玦迈开步子,走上前,取出一根红带子,缠绕在自己身上。

    随即,

    姬成玦伸手指向了前方那一排排侯在宫门外的大臣们,

    道

    “分发下去,一切后果,由孤承担,今日,国丧喜办!”

    众进士出身官员大笑着开始分发红带子,

    一大半的大臣早已被这慷慨氛围所感染,毫不犹豫地将自己身上的白布摘去,换上了红带子。

    大燕,

    甭管财政如何,国库如何,

    你无法否认的是,

    大燕现在,是名副其实的东方第一大国!

    八百年来,大燕铁骑为东方御蛮,浸养出了一股子自信的横骨;

    而自从当今圣上登基以来,一场场对外战争的酣畅大胜,更是让大燕子民的荣誉感和骄傲感达到了一个顶峰。

    百姓如此,

    这些当官的自然更是如此!

    其实,入朝为官,为博青史留名,最简单的方法就是……主战。

    也有一些大臣,他们明显知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

    有些高层次的大人,已经提前得到了风声将启国战,然后三皇子就这般被刺杀了,且被刺杀的三皇子在前不久才刚刚从湖心亭里给放出来。

    真的,

    这么巧么?

    但当赵九郎从姬成玦手中接过递送来的红带子披上后,宫门外,所有大臣都换上了红带子。

    进士官员们的鼓动,

    皇子的推波助澜,

    再加上当朝宰辅的一锤定音,

    根本就没给宫门外一众大臣们第二条路可选。

    或心甘情愿,或有些迟疑,但都换上了红绸,一场国丧,即刻间变得“喜庆”起来。

    大家在笑着说话,有的甚至在高唱燕地民歌,虽然有些强行,却也营造出了一种欢闹的氛围。

    姬成峰默默地站在姬成玦身后,他清楚,眼前的这一切,都是自己这个六弟安排的。

    那个胡正房,本就是六弟的官场亲信。

    若是换做以往,姬成峰觉得自己肯定也会慷慨激昂,虽然他自小和老三的关系不好,确切地说,老三因为性子原因,和兄弟几个,其实都不亲近。

    但饶是如此,大家毕竟是兄弟;

    且姬成峰和大皇子一样,军旅背景多一些,自然愿意主动求战以期获得带兵历练的机会。

    但现在,

    但眼下,

    姬成峰却激动不起来。

    他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六弟,像是一只秃鹫,兄弟的尸体就在面前,他没去悲伤,而是去啃食着兄弟身上的肉。

    姬成峰害怕了,

    以前,

    他不觉得,

    他天真地认为,自己其实不差的,也是有机会可以去争一争那个位置的。

    哪怕三石邓家倒台后,姬成峰依旧还有信心,他可以蛰伏,可以等待属于自己的机会。

    但此时,

    他发现自己和眼前的这个弟弟,差距,实在是太大太大了。

    父皇的冷酷无情,以自己儿子为开战借口,已经让姬成峰觉得无比胆寒;

    但自己的这个弟弟,却像是和自己父皇一样的人一般,哪怕是血亲,只要有价值,也会尽可能地去压榨出来。

    “砰!砰!砰!”

    三声鞭响,

    宫门开启。

    一众身披红绸的大臣,步入宫门。

    宫内的汉白砖面上,流淌着一道刺目的红。

    姬成峰下意识地跟着姬成玦的步伐往里走,然后,他看见了站在那里的太子。

    太子,消瘦依旧,他站在那里,似乎是在等着自己兄弟二人。

    不,

    确切地说,

    是在等老六,和自己没关系。

    姬成玦走到太子面前,行礼。

    太子站在那儿,没回应,只是淡淡地道;

    “大手笔。”

    “还有。”姬成玦说道,“现在,西直门那里,应该开始聚拢起百姓了。”

    楚人派出刺客,企图刺杀陛下,三皇子舍身救驾,死于刺客刀下。

    楚人的阴狠,三皇子的纯孝,以这几样为主题,茶馆、街市以及国子监等学舍学生们地主动奔走相传,使得这件事,在燕京城里,已经路人皆知了。

    而属于燕人的怒火,也在顷刻间被点燃起来。

    燕人,太骄傲了。

    他们的铁骑,压制了蛮族百年,让蛮族王庭的小王子现在都不得不伏低做小,自称晚辈;

    他们的兵戈,击垮了乾人,数万铁骑,一路南下,饮马汴河边,让那上京除了繁华之外,也多了一抹兵铁之声;

    曾自以为也是当世强骑的三晋骑士,直接被燕人铁骑打崩;横行无忌的野人,也被尽数逐尽!

    玉盘城下望江边,四万楚人青鸾军的鲜血,浇灌出来的,是燕人的痛快意气!

    燕国,燕国朝廷,燕地百姓,

    都已经习惯了从一场胜利走向另一场胜利,

    胜利的惯性像是一个车轮,

    如果战无不胜,

    谁会去厌恶战争?

    “你做得很好。”太子说道。

    太子知道,京城里,很多产业背后的大掌柜,就是自己眼前这个六弟。

    “是父皇安排得好,停灵十日,就为了查明凶手再发丧。”

    十日,

    已经足以把一阵风,来回吹好几遍了。

    其实,下手的不仅仅是姬成玦自己产业下的人,还有密谍司的人。

    这时,宫门外,又走出了一群人,他们身着祖传甲胄,在大宗正的带领下,从另一个宫门入宫,汇聚向这里。

    他们,是宗室,是勋贵。

    有些宗室和勋贵,已经提不动刀了,或者,根本就没在军中和朝中任职了,甚至,平日里连朝会都不会来上。

    但今日,却都将祖宗曾穿过的被供奉在家祠堂许多年的甲胄和兵刃取了出来。

    当然,

    宗室和勋贵的队伍,气势上,是悲壮的,但感觉上,却有些日暮残年的意味。

    这很正常,

    其实郑伯爷也是勋贵了,但人家在干嘛?

    就算是不和平野伯比了,其实宗室和勋贵之中,能上进的,基本都在军中效力了,留在燕京城内的,的的确确是老弱病残居多。

    “这是二哥你的手笔?”

    姬成玦清楚,因为自己拿宗室和勋贵的俸禄粮食开刀,导致在他们那里,自己的风评极差,所以,他们自然而然地去主动向太子靠拢。

    这是人的本能,也是一个群体的本能。

    当然,姬成玦当然清楚自己这么做的后果,只是,他依旧选择这样做。

    公心之论先不谈,

    正儿八经的官员,是瞧不上这群“国之蛀虫”的,再加上姬老六也没给百官们发那种银票劵儿,所以,姬老六对宗室和勋贵越不好,百官这里,他的印象,反而能得到加分。

    乾国那边的文官,动辄就主动碰瓷勋贵,就为了找个机会对他们吐一口唾沫骂一句“国之蛀虫”。

    大燕这里的风气虽然没乾国那般夸张,但马踏门阀之后,朝堂内,要么是新科进士,要么就是黔首出身,大家和勋贵宗室,本就是天然阶级对立面。

    恶了这群上不得台面的,再把这群猪队友推到太子身边去,很划算。

    “让六弟你见笑了。”

    “共赴国事。”

    太子点点头,

    幽幽道

    “老三已经走了。”

    老三已经走了,那就让他走得,更有价值一些吧。

    老三已经走了,他都能走,我们不好好配合父皇,不听话的话,父皇,也能让我们跟着老三一起走。

    杀鸡儆猴,人好歹杀的是鸡。

    父皇呢?

    这时,

    腰佩天子剑的燕皇从大殿内走了出来,在其身侧,跟着魏忠河。

    一时间,

    全场寂然。

    就是姬成玦和太子也马上走向自己该站的位置。

    燕皇站在御阶之上,森严的目光扫视全场,他一人站在那里,就宛若山岳横亘于前,这,就是天子之威。

    “诸位臣工,这是要做何?”

    胡正房没开口,因为这会儿,他没有开口的资格。

    此时,

    出列向前的,

    是宰辅。

    赵九郎走到御阶下,

    摘下官帽,放在身侧,

    随即,

    其本人缓缓地跪伏下来

    “陛下,楚奴欺人太甚;

    三皇子何辜?

    明贵妃何辜?

    陛下何辜?

    大燕何辜?

    我八百年社稷宗庙何辜?

    今,

    臣请陛下降旨,发兵伐楚!”

    一时间,

    赵九郎身后,

    文武百官,

    勋贵宗室,

    全都跪伏下来,

    齐声喊道

    “臣请陛下降旨,伐楚!”

    “臣请陛下降旨,伐楚!”

    声雷震震!

    燕皇却开口道;

    “我大燕现如今,国库空虚。”

    姬成玦跪伏上前,大声道

    “父皇,祖宗创业何其难也,先人守业何其难也,难过当下无数!

    祖宗赐我骨血,

    先人赐我精魂,

    骨血不可辱,精魂不可堕,

    国库虽疲,

    我大燕儿郎热血浑厚,

    自古以来,

    燕地不缺慷慨之士!

    儿臣愿自降俸禄,以补前方,但求伐楚,破其郢都,毁其祖庙!

    燕地男子,

    共赴国难!”

    后方,

    满朝文武勋贵宗室齐呼

    “臣愿自降俸禄以补前方,燕地儿郎,共赴国难!”

    燕皇攥紧了拳头,

    走下御阶,

    一脚将姬成玦踹翻,

    姬成玦被踹倒,额头撞击在了台阶上,破了口子,流出了血,却马上又跪伏了回来。

    “逆子,你可知楚乃大国,我大燕连年大战,百姓早已疲敝,再起国战,你让朕的百姓,何以度日?

    百姓,乃朕之子民,朕今日只是没了一个儿子,朕却不希望朕的百姓,食不果腹,家家缟素!”

    太子跪伏上前,

    跪伏下来,

    朗声道

    “父皇,儿臣请父皇移驾,登西直门,看我大燕民心!”

    赵九郎抬起头,

    开口喊道

    “摆驾,西直门!”

    魏忠河脸上露出惊慌状,

    自己的差事,怎么被抢了?

    且陛下,还没下旨啊,这宰辅,居然敢当着圣上的面矫诏!

    但魏公公马上又露出慷慨之色,

    大声道

    “摆驾,西直门!”

    “尔等放肆,放肆!”

    百官、文武、宗室、勋贵,禁军,簇拥着燕皇来到了西直门。

    当燕皇的金吾龙纛旗帜在西直门宫墙上立起时,

    西直门外,人山人海望不到边的百姓们沸腾了。

    一开始,他们只是大声地高呼,

    有的在高呼陛下万岁,

    有的在高呼诛杀楚奴,

    有的在高呼为三殿下报仇,

    到最后,

    无数百姓的高呼声,逐渐汇成一处

    “伐楚!”

    “伐楚!”

    “伐楚!”

    “伐楚!”

    城墙下,堆着木柴。

    有一群拄着拐杖的老者站在柴堆旁。

    场面,

    当即安静下来。

    “楚奴欺人太甚,陛下怜我百姓,不忍靡耗国力伐楚,但想我燕地子民,对外,一直挺着腰杆儿,这话,就算是以后到了下面去,也敢当着祖宗的面对祖宗说一声后人未曾堕你们名声丝毫!

    老朽已经七十了,要是再年轻个三四十,老朽必然披甲买马,跟着我大燕黑龙旗帜,去让那楚奴尝尝我大燕马刀的锋利!

    要是再年轻个二十,老朽必入那民夫营,为我大燕将士输送粮秣,喂马扎营立寨!

    但老朽,

    已经老得不行了,

    老朽现在能做的,

    这身子骨,已经做不成事儿了。

    老朽现在唯一能做的,

    就是走入这火堆之中,省下老朽这一口吃的,能让前头的儿郎们多吃一口饭,好有力气杀敌!

    陛下啊,我去了,

    陛下,

    伐楚啊!”

    柴堆点燃,

    老朽径直走入大火之中。

    随即,

    一个个老人先跪伏下来对着西直门宫墙上的金吾龙纛高呼三声伐楚,

    随后,

    主动走入大火之中。

    他们,不愿自己成为累赘!

    西直门宫墙上,太子扭头看向站在自己身侧的姬成玦。

    姬成玦微微摇头,

    这不是他安排的。

    所以,

    这真的是十日之后,燕京城的这些百姓,这些老叟,自发的。

    因为现在不仅仅是官员知道国库空虚,百姓们,也被放风了,对外宣传是,陛下因国库空虚,不忍继续压榨民力发兵伐楚。

    看着一个个老叟步入火堆之中,或发出惨叫,或发出大笑;

    金吾龙纛之下,

    燕皇双手死死地攥着宫墙垛子,指尖,已然流血,泪流满面。

    此时,

    一同登上宫墙的百官再度下跪

    “臣请陛下,发兵伐楚!”

    “臣请陛下,发兵伐楚!”

    宫墙下,禁军跪伏下去

    “请陛下发兵伐楚!”

    “请陛下发兵伐楚!”

    宫墙外,

    百姓们也全都跪伏下来

    “伐楚!”

    “伐楚!”

    “伐楚!”

    燕皇伐楚一声怒吼,

    拔出天子剑,

    高举,

    大喝道

    “今朝,朕决意伐楚,不破郢都,誓不回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