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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30、战友啊战友(3)

    看着血淋淋的刀子向自己剌来,小红军最后一丝力气也在惊吓中用完。他无力地闭上眼睛、躺倒在一边,任凭命运对他的发落。

    可是几秒钟过去了,自己的全身上下都没有任何反应,却听到旁边另一个人也在无力地说

    “哥,你看他都已经伤成那样了,和我们一样,都是被这场战争遗留下来的伤员,在其他人眼里都是已经死了的人。我们都是中国人,就别再杀他了。”

    “可是,他和我们不是一个部队的,他就是我们的敌人。为什么不杀?”

    “谁愿意打这仗啊?当兵打仗,也许他也和我们一样,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说到这里,只听到另一个人一声长叹

    “也是,那就算了。”

    放下了剌刀,三个人就这样躺着。小红军也不想跟他俩说话,也许另外两个人也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三个人静静地躺了几分钟。

    “你是哪个部队的?打仗死了那么多人,为什么你没有死?”

    安静了好几分钟后,其中一个人问起了小红军。

    “我是从五次围剿过来的,我是后勤部的打字员。打仗时都有人保护我们的,只是后来——”

    “后来怎么了?”

    “后来,你们部队的人太多了,保护我们的人,有的死了,有的受伤了。所以,我们也才受了伤、昏迷了,等我醒来,除了尸体,就没看到任何人了,我的部队也走了,还有我的打字机。”

    一想起打字机,小红军又开始流泪了。

    “连命都保不住了,你还心疼你的打字机!”

    “那可是我们指导员交给我的任务,现在,我把打字机给弄丢了,等我找到了部队,怎么跟我们的指导员说啊。”

    “呵呵,小兄弟,看来,你还真是一个好战士,可是,你还能找得到你的部队吗?你这全身的伤,连爬都费劲。”

    小红军想想也是,可是,他仍然相信他总有一天能够找得到自己的部队。

    “可是,你们,怎么也没走呀?”小红军看到了对方两个人已经对自己没什么恶意了,也就主动地跟两人说起话来。

    “呵呵,你看看,我两这情况还能走吗?”

    小红军听了这话,才慢慢地侧过身来,用一支疼痛而满是血迹的手支撑着自己的头抬起来,看向了对方。

    对方两人和他一样,也都是满身的血迹,满身的伤。而且其中一个,好像一条腿已经没了。小红军一下子开始心疼起这两人来,再结合刚刚他们根本就不忍心杀死自己。现在的小红军,已经对这两人没有任何敌意了。小红军又努力地朝着两人爬近了一点。看着眼前的两人,比自己也好不了多少。看了几眼,似自言自语又像是对两人说

    “都是中国人,为什么要打这仗啊?!”

    “唉!外国人在欺负我们中国人,而我们却在自己人打自己人——”说到这,躺着的人再也说不下去了,小红军能看到,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眼里已经有眼泪流了出来。

    其实,在小红军的心里也不只一次地这样问自己——

    ‘都是中国人,干吗要自己打自己!’

    而现在的三个人,虽然身上还穿着不相同的军服,肩上和帽子上都戴着不同的标志,可是,早就已经没什么敌意了。

    小红军看了看另一个一条腿已经断了的人,那伤口上还在慢慢地向外冒着血。

    “哥,你这还在冒血,我帮你扎一下。”说着,小红军爬过去,就在旁边的一具尸体上,用刀子割下一片布来,伸出自己同样受伤的手,帮对方慢慢地包扎起来。

    包着包着,三个人都流出了眼泪。

    “小兄弟,谢谢你,如果有一天我们不打仗了,你就是我们最亲最亲的兄弟。”

    说着三个人同时伸出了手,紧紧地搂抱在一起。

    不远处,有一条小溪,三个人慢慢地朝着小溪爬了过去。今天,三个人第一次喝到了一口清凉的泉水。

    小红军,也只是在爬的过程中,从已经死去的战友或者敌人的衣袋里找到一些可以吃的东西。有时实在没有,就只能在爬的过程中喝上几口尸体旁边的血水。他想想,其他的两个人应该也和他一样。

    然后,三人就着泉水,清洗了一下自己的脸,也顺便抹了抹全身上下的血污。这时,才看清楚,有一个个子高一点的,大约三十岁左右,也就是刚刚第一次另一个人叫他哥的。而另一位,可能比小红军也大不了多少。现在,小红军就变成小弟弟了。

    三个人,都把自己身上的伤口又重新包扎了一下。现在,看起来精神是好多了。

    “这里也没有什么吃的,我们再在这些死人里找找,看还有没有一点吃的。”

    三个人一起或支撑着、或相互扶持着,在所有的不管是敌人还是战友的尸体上找着,哪怕是一些已经发臭了的能吃的东西,都被塞进了他们的嘴里。

    有了这一顿‘饱饭’,精神才稍微好了一点点。

    这时,天已经慢慢的黑了下来。最大的‘哥哥’在自己的行军包里找到了半盒‘洋火’。

    “我这里还有火,我们在附近找些柴火,晚上烧一点火,可能少冷些,然后再烤烤我们身上的湿衣服。”

    柴火有了,三个人围在火旁,相互拉扯着帮对方烤着衣服。

    “小兄弟,你还真的要去找你的部队吗?还能找得到他们吗?”

    “嗯,原来我就听说,他们要到北边去,我慢慢地朝北边走,总有一天能够找到他们的。”

    “我们的队伍,好像也朝北边去了,可是,我、我不想再去找他们。”

    “为什么?”

    “我、我,不想再打仗了。”

    “那你想怎么办?”

    “我想回家。”

    “可是,你知道你的家在哪里吗?”

    另一个比小红军大不了多少的人摇了摇头。

    “我、不知道。”

    “其实,我也不想再打仗,能够回家更好,回不去,哪怕能找到一个不用打仗的地方,住下来,种田种土,我也愿意。”

    “可,我还是想去找我的部队,找我们的指导员他们。”小红军现在想着的还是只有部队、只有指导员。

    “好,那我们今天晚上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就培着你一起慢慢地朝北方走。”

    这一晚,三个人第一次穿上了干燥的衣服,第一次在身边有了火,也第一次三个人紧紧地靠在一起,幸福、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他们醒来,照样在那些尸体中找到一些食物,吃过了,相互搀扶着向北边走。

    三人当中,其实,是最小的小红军的伤还算是最轻的,他除了表面的几处外伤外,腿上身上和手臂上有好几处刀伤,基本没受什么内伤。而另一个人,除了一条腿已经没了,还有右手的四个手指都已经被弹片炸走了,只留下一个手掌和一个拇指。几天后,他还跟其他两人开玩笑说,原来他是吹芦笙的,现在,回去也吹不了芦笙了。

    而其中年纪最大的,一颗子弹从他的大腿处穿过,还好没有伤到骨头。头上也有几处轻伤。一条腿,到现在还是肿的,走起路来,都是一扭一拐的。

    就这样,三个人其实也没有明确的方向,只知道朝着北边走。走了多远,他们也不知道,方向对不对也不知道。可是,仍然没有任何一个部队的消息。小红军这边没有,而另外两人的部队也没有。只是在朝北走的过程中,也从路边的一些过路人的口中打听到,两支部队在前面又打起来了。

    但是,到底在哪里打,距离这里到底有多远,所有人说不出来。

    就这样,他们一直走着。由于累,也由于伤,一路上也没有什么东西可吃,有时能采到一些野菜野果;有时,能抓到一两只青蛙或者老鼠,有时又在附近的某户人家里,要到几个红苕、罗卜等,因为这刚刚打过仗的地方,就连老百姓也没有一口饭吃,哪里能有什么东西给他们吃。

    而且也因为没有什么药医治他们身上的伤病,伤病也是越来越严重了。

    终于,在一个满是梯田的壮族村寨里,三人再也走不动了,特别是腿断了的、能够吹芦笙的这位。他是一步也不能再向前走了。

    “唉!照这样走下去,也不是办法,小兄弟,你在这里看着他,我到前面去问问老乡们,能不能让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再给我们点吃的东西。”

    “好,哥,你去吧,我在这里看着他,没事的。”

    小红军和哥哥把受伤的这位扶到旁边的一棵树下坐了下来,留下小红军照看他,然后自己一拐一拐地朝附近的几家人家走去。

    几声狗叫,一户人家里走出一位大娘来。

    “大娘,我们——”

    大娘看到这位身上的军服,就想马上退了回去,想把门关上。

    “哎哎哎,大娘,我不是兵了,只是一个过路人,我的一个兄弟受伤了——”

    听了这话,大娘重又慢慢地打开门,还是有几分顾虑地问

    “你们的部队不是早就已经走了吗?你们怎么还在这里?”

    虽然说不是兵了,可是,大娘怎么也不敢相信。

    “大娘,部队走了,我们受伤了,所以,回不了部队了,我一个兄弟伤得很重,能不能在你这里休息一下?”

    “你们真的不打仗了?”

    “不打了,真的不打了。”

    听到这里,大娘才慢慢地走了出来,朝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村口的大树下,确实坐着两个人,一看就知道是受伤了,而且伤得还不是一般的严重。

    “那,你去把他俩带过来吧。”

    这个哥哥,才又慢慢地走回来,后面,大娘也慢慢地跟了过来。

    大树下,腿受伤的这位,已经是昏睡了过去,脸上表现出极其痛苦的表情,而小红军也疲惫得倒在了伤者旁边。

    “小兄弟,醒醒,大娘答应了,我们到大娘家去休息休息。”

    “啊?!”小红军听到喊声才猛地惊醒过来。

    哥哥吃力地把他扶起,才又慢慢地扶起受伤的那位,大娘看着几个人吃力的样子,走了过来。

    “我来吧。”

    说着,大娘用力地把伤者扶了起来。大娘扶着伤者,哥哥在一旁帮着,小红军走在后面。终于‘走’到了大娘的家里。

    把伤员放下来,大娘给每一个人倒来了一碗水,看看两人,又看看小红军。

    “你们?不是一起的吗?”大娘对于这三个人穿着不同军服的人,感到有些怀疑。

    “大娘,我们真不是一个部队的,但是仗已经打过了,我们都是中国人,为什么要自己打自己呢,所以,我们仨,现在是好朋友了。”

    “不打就好,不打就好,都是自己人打自己人,多可怜呀。”

    大娘说着,打来水在旁边的一个火坑上烧火来,一支大铁锅就架在大火上面。

    说完了刚才的话,大娘重又安静了下来。看来,对‘兵’,她还是有所在顾忌。

    这边的几个人,也因为太累,已经说不出话来。

    水烧好了,大娘找来木盆,倒上满满的一盆温水,用手在里面试了试,然后端到了三人面前。

    “先把你们身上的伤口洗洗吧,我再去山上帮你们找些草药来,要不,你们这——”

    说完,大娘就走了出去。这边三个人,把第一盆水递经了伤得最重的这位,并且帮着他把能够清洗的伤口都好好地清洗了一遍。然后再把水倒来,这两人也洗好了自己身上的伤口。

    这时,出去找药的大娘也回来了。背篓里有好多的野树根野树叶。

    “你们都洗好了?”

    “洗好了,大娘。”

    “啊,那你们再等等。”

    大娘找来一个石钵,把野树根野树叶放到里面,轻轻地嗑了起来。然后再把这些药一个个地给三人包扎在伤口上。

    三个人就这样在大娘家住了下来。

    三个月过去了,伤得最轻的小红军基本没有什么问题了。而伤得最重的,由于内伤比较严重,好像还没有什么明显效果。不过。精神上比以前好多了。

    小红军一心想着要到北边去找自己的队伍,去找到他的指导员。

    没过几天,大娘和哥哥、还有受伤的‘战友’一起送小红军(也就是现在的老红军爷爷)上路了。

    直到现在,老红军都觉得,那个和他一起受伤的‘敌人’或是‘战友’、那个说自己全、会吹芦笙的人,应该就是仰亚他们要找的人。

    从那以后,当年的小红军(现在的老红军爷爷)就再也没有遇到过他的这两位‘敌人’或者‘战友’。

    今天,要想找到他们,还得从当年的那位壮族大娘那里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