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有衡愣住，“外祖母多虑了，我一个小娘子的，能有什么心事儿？”
朝阳大长公主闻言也不急，只吩咐了旁边伺候的徐婆子去小厨房端碗子羊奶羹过来给着杜有衡用的，“你好歹少时在我跟前养过一阵子的，况又是我疼爱的，我瞧不出你有没有什么心事儿？你从来都是会拿捏分寸的，何时当着人的面儿就跟你林表哥这样玩闹过的？”
杜有衡心下温暖，却是笑了笑，“哪能呢？今儿个是瞧着林表哥太嘚瑟，就忍不住回嘴了几句。”
朝阳大长公主闻言也不追问了，“罢了，你既是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你就是了。”
杜有衡默然，临了了，果然还是不忍心告诉外祖母真相。罢了，罢了。
杜有衡又陪着朝阳大长公主用了晚膳，这才往菡萏院走去。倒是路间遇着了陈育松，他半个身子隐在假山里头，神色晦暗不明，“不是执意要告诉祖母真相吗？为何到头来却犹豫了？”
杜有衡看着天边的晚霞，橘红色的，罩在脸上温柔轻拂，“外祖母已然失了最疼爱的幺女，为何要在她心上在插一刀？”
陈育松神色微微一动，“就像祖母说的，你虽惯会玩闹耍赖，但素来都是有分寸的，明知将真相告诉外祖母，也不过是徒增了几个心伤的人罢了。毕竟姑姑已然逝去，那对子腌臜人也已经是受了惩罚……你当初到底为什么执意要做这件事儿？”
“我说过……”杜有衡看着陈育松一字一顿，“我恨陈景源，我想让他付出代价，即便利用外祖母。”
陈育松定定看着杜有衡，片刻后摇了摇头，“不，不对。不是这样的，你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
杜有衡却是打断了陈育松，也定定看着他，“没什么难言之隐，如今我也不过只是不想利用外祖母罢了。”
陈育松乍然没了声音，杜有衡冷冷看了他一眼，头也不回走了。难言之隐？该怎么说呢？难道我要说我怀疑赵娘子的身份，难道我要说你嫡亲的祖父因着那对子母女为着杜家、甚至为着鲁国公府都是惹来了灾祸？
杜有衡突然感觉到无力，闭了闭眼，怨不得前世那样的境况，这里头的文章竟是这样的庞大。
杜有衡迎着晚霞往菡萏院走，身后陈育松深深看着她。
她的背影很寂寥，很萧索，仿佛历尽了千帆，历尽了沧桑。
陈育松忽然有些心疼。
今次闲倒是没有跟过来的，杜有衡由着秀容、秀颜摆了满桌子的菜肴，具都是杜有衡喜欢吃得，杜有衡舀了一勺子肉羹，“这时节怎的就有蟹肉羹了？”
秀容就道，“听说是宫里头费尽心思养的。”
杜有衡听完也就放下了勺子，又舀了口粳米饭，喝了口胡汤也就罢手了，秀容和秀颜瞧着对视了一眼，秀颜就道，“娘子不多用些吗？”
那盘子娘子最喜爱吃的冷脍可是一口未动。
杜有衡像是未听见秀颜的话，“燕月九那厮去哪了？”
“找我有事？”还未待秀容、秀颜答话，窗口就出现了一个人影，正是燕月九。倒是正正经经戴了一顶胡帽，手上还拿着一把长刀。
杜有衡微微一笑，就这神出鬼没的功夫，果不愧是燕月九。睨了一眼旁边站着的两个丫头，叹了口气，“今儿个我没有什么胃口，这些饭食拿下去，瞧瞧外头的人用膳了不曾，分了去吧。”
“可是……”秀容刚刚说了话，倒是秀颜拉了拉她的袖角，到嘴的话也就吞下去了。
秀容不甘心瞪向秀颜，秀颜摇了摇头，悄悄儿指了指手里的盘子。多年的默契，秀容瞬间明白了秀颜的意思，眼睛亮了亮，果然不再闹了。
杜有衡一直瞧着那两个丫头的眉眼官司，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也就随了她们去，横竖儿她待会子不动口，估计也就歇了这心思。
“燕月九，你去帮我做件事儿。”杜有衡话说得这么理所当然，惹得燕月九挑了挑眉头，杜有衡看着他这样的神色，也学着他挑了挑眉，“怎么，有问题吗？”
“自然没问题。”燕月九一愣，随即冷着面容硬邦邦道。
“很好，以你的本事这件事很简单。”杜有衡满意笑了，“溜进陈景源的书房帮我把他的书房翻个底朝天，一个暗格都不要放过，你可能做到？”
她虽是疑问的语气，可是分明已然笃定了燕月九能够做到。燕月九瞳孔微缩，深深看了一眼杜有衡，什么话也没说就转身出去了。
“娘子可要用杯茶么？”外间秀容、秀颜见着燕月九一会子就没了身影，又见杜有衡没个动静，就有些担心，所以秀颜就端了一碗子茶进来了。
杜有衡正托着腮帮子发呆，左手无意识把玩着衫裙上系带，听着秀颜的话就道，“放着吧。不早了……今儿个就给你和秀容放个假，自去休息去，不要来闹腾我。”
秀颜闻言也就退下去了，杜有衡自然是故意这样的语气说话，省得那两个丫头一会子一会子的操心个没完。
杜有衡在房间中等了好生一会子，见着燕月九回来，终于是松了一口气，还好一切顺利。
燕月九手里拿了一卷子竹简，又有一叠子绢帛，他看着杜有衡揶揄，“倒没想到陈景源还是个痴情种子。”
杜有衡斜睨了他一眼，燕月九霎时闭嘴了，不过有些话还是要告知一下这个小娘子的，“你若是成了心要对付陈景源……旁的倒没什么，你可要小心那个他身边服侍的，今儿个差点被他发现了。”
“哦？”杜有衡讶异开口，“倒没想到陈景源身边还有个练家子，只是不知道是哪个。不过也无妨，横竖有外祖母横亘在我们之间，我一时半会儿奈何不得他，况他还是我的长辈，我更不会对上他。”
杜有衡一边说着一边翻着手中的竹简，不过是些子见不得人的账目，没什么值得看得，她又不能拿这些个东西去做什么。又翻了翻那叠子绢帛，上面每一张都画着一位女子的画像，眉目依稀间还有赵娘子的影子。
杜有衡扔了那卷子竹简，手指慢慢在桌上有节奏敲着，这些子绢帛才是宝贵的玩意，至少对她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