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俟留不是不喜欢这个世界。他的爱全给了那个女人，万俟容不知道这算不算是爱，不过比起那些人来说，他已经很好了。至少没有抛弃，万俟容也是在小的时候失去了母亲，这一点倒是和那个人很像。
虽然也没有什么夫人再出现在他的世界。没有人可以让他称得上一句“母亲。”他也不会再认可别人的，万俟留很好地做好了这一点。
他果然处处留情，可是没有一个女子能得到这夫人的称号。万俟留喜好美色，别人不清楚，他怎么会不清楚。这些年七七八八的女子少说也有百十个，万俟容看到这些只是轻蔑又嘲讽。
“总有一天，你也会变成这样的。”万俟留搂着一个年轻姑娘，玩味地说道。
“主子，青青给您斟酒。”
“好好好，真是懂事。不像有些人啊，仗着是我的儿子就为所欲为。”
“你大可以收回去。我不稀罕。”
这些年来，父子两人的关系就是水火不容，每次见面总是不欢而散，久而久之。万俟容也不想再知道这个人的事情了。
直到现在。
那个人下台了。那个手握重权的人就这样轻描淡写地被送了下去。年轻时，他也是草原上的英雄人物。现在每日酗酒，又是美色，身体也大不如从前了。被年轻人打败也是在情理之中的。万俟容不是不救，他并不是万能的。他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万俟留那个老家伙肯定也料到了。这条路是他自己的选择吧。
百里香泪流满面。说是造孽，这绝对是前世种下的恶果。
万俟留爱的是她吗，她爱的是谁呢，是那个男人吗。
是狠心绝情的拓跋余吗。
拓跋余爱的是谁？自始至终就是那一个卑贱的女子罢了。连同她那儿子，所以他们才是那个人心尖上的人。
万俟留怎么会，这样轻而易举地被抓住。百里香不知道消息是真是假，总之这宫以前乱了，全乱了。比以前更乱了。
好在百里香的自由并没有被限制，她乔装了一番。换下了平日里王后才能穿着的大红色的百鸟朝凤裙。这衣服还是当年成亲之时去中原特地定制的呢。在那件事情以前，这条衣裙一直是她的心头之爱。
现在不是了。
是该放下了。百里香的歇斯底里什么都没有给她带来，反而传来一个又一个的噩耗，她不敢再听下去了。只要她的孩子还能够好好地活着，她就知足了。那毕竟是她血脉的延续。
虽然，不是那个人的。她时常问自己，是否喜欢过万俟留。这个疑问在她心里存在了很多年。当时也许是情场失意又刚好遇到这样一个风度翩翩的男子，又或许是意乱情迷，或许是受不了那个女人在宫中得意的样子，又或许是因为其他种种。
孽缘已经开始了。生命就是一场轮回，该来的全都来了。
在尽可能不伤害慕儿的情况下，百里香要动用自己最大的能力，为她的血脉留好退路。她的两个孩子，她格外疼爱小儿子，老大在她心里却没有什么分量。
可是只有那个孩子才是拓跋余的孩子啊。百里香不知道为什么对他就是喜欢不起来。反而想把最好的一切都给那个本不该来到这个世上的小儿子。她的聪明又伶俐的小儿子。
尽管慕儿也没有那样听话，可是他是爱她的。这就足够了。百里香备了一些饭食，打算去看那个男人最后一程。她们这一代人的恩恩怨怨，是是非非，早就应该解决了。
沉默了半个世纪，秘密最终还是会爆发。忍耐是没有用的。百里香现在才幡然醒悟。
爱不是她一个人付出的。那份最初的悸动已经不是我们所说的爱了。如果说要把这些爱情都归属于那份感动的话，世界也许会乱套了吧。
百里香披上外裙，重新补了妆容。今日的她不如往日艳丽，她想恢复原来的样子。从前青春的模样，是不需要脂粉涂刷的。一颦一笑都是发自内心的。
百里香放下青黛，封闭起了那些旧日的记忆。现在已经足够了。她又回到了现实中来。
门窗外已经是漆黑一片，百里香加快了脚步。能见到他的日子也不多了吧。
地牢里自然有人把守。不过看守的人看见来人是百里香的时候，也没有多说什么。就让她进去了。
百里香不知道竟然如此顺利。尽然如此也不必她多费唇舌了。她带着食盒直奔下去。
像他这样大的人物，一般会被单独关押在地下。虽然环境更为清幽，不过受的苦也很多。百里香凭借着自己的记忆往那漆黑的地方去。好在她自己带了一支火烛。
通道光亮了起来。百里香一步一步地朝着前方仍然黑暗的地道走去。前方很黑暗，她却走得愈来愈坚定。
她的脚步铿锵有力。好似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
万俟留脸上只有颓废与不安。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这样的滋味了。沦为阶下囚吗。他只是自己选择了走向毁灭。却没有想到这样的过程是如此的痛苦，他享福太久了，以至于已经忘了那些苦的滋味。
突然有脚步声传来。万俟留觉得很不习惯。他住在这里这么久，从来没有人来过。
他不耐烦地挣了睁眼睛企图想要看清来人是谁。
当百里香略微不安与愧疚的眼神与万俟留的眼神交汇在一起的时候。
万俟留率先躲开了眼神。他不想让她看到现在颓唐的自己。他当初答应的事情还没有做到。而后就成了现在的结局。在这一点来说，他才是该愧疚的那一个。
“你怎么来了。”万俟留打断了这尴尬的沉默。眼前这个女人是他放荡不羁人生里唯一的一抹亮色。
如果能在生命终结的时刻回归到生命本初的样子。如果能够回忆那些羞愧的难以启齿的曾经的爱情的话，这也算是在死之前，总算怀着一点期待了。
“许久没看过你了，今天来瞧瞧你。”她动作轻柔又缓慢，慢慢地食盒打开。里面的牛肉还冒着热气。百里香还温了一些酒，里面都是她的拿手菜。
“费心了。”万俟留并不多想说话。有人来看他已经非常的不容易了。
“慕儿没事吧。但愿他不要受到此事的牵连。”
“你为什么因为这件事情而进到这里来。这里很可怕吧。以你身份被关到这样的一个地方来，真是委屈。”
“给你带了一些饭菜。这地牢的饭菜那也不必多说，一定是极差的。不管你以后的结局如何，至少应该先填饱肚子吧。”
“这边的的一些都是你喜欢的饭菜。但愿来世我们都能好好的过。至少不必像现在一样纠结，挣扎，痛苦。”
“你觉得我们的相遇是错误吗。我并不这样觉得，就算走到现在这条路上，是我自食恶果。这我无话可说。享福享到尽头了，便也走到了末路。你也不必这么悲观。你能来看我我已经很开心了。总而言之，人的感情是十分复杂的，谁遇见谁？谁喜欢上谁？谁爱上谁？谁又恨着谁？谁又能决定呢。而事情已经发生了，已经没有办法决定了，那为什么你还要自责呢。我喜欢谁是我的权利。他不爱你是他的损失。到现在你还没有看清吗。大半辈子都过去了，孩子都已经长大了。”
“他们有了自己的生活，有了自己的思想，你和我又何必操心呢？你以为他真的不知道，他只是一直不愿意说出来罢了，因为他不在乎，所以他不想知道真相。原来他也不想找你对质恐怕就是这个原因。”
“往事还说什么呢？都已经这样了。你先吃些东西吧。他们在这里没有为难你吧。”
“哈哈。没有看清吗？我能在这里全都是因为他们。所以你来这里的话也在他们的预料范围之内。那这也是他们设计好的，不必担心。既然他们敢让我们这样做，那自有有他的道理。安心的呆在这吧！”
“果然没有人能逃掉。这些年都是我自以为是了呢。估计我们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不过我已经看开了。活了这么大岁数了，还有什么是看不开的呢？这几天我想通了很多事情。我竟然还傻的像个小姑娘一样，追寻着爱情。”
“抱着这份希望好好的过完下半生吧。我就先止步于此了。”
“你的衣服怎么回事。上面怎么还有血迹，你是因为什么原因受的伤。这些人虐待你了吗？可是你明明都答应放弃这些了，还要怎么样。我去找个大夫来帮你看看。”
“不必了。血迹早已经结痂了，都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我现在只需要静静的坐着就好了。”
“那也不行，但也需要找个大夫来看看。总还是会有机会的。或留下伤疤也不好了。只要我现在还是王后，我就可以行使这个权利。”
“所以那些感情是存在的吧。我知道我配不上这段感情，辜负了对你的期待，如果不可以早一点遇到你的话。我这一生也潦草。你以为我喜欢那些女子吗。不过是于你有一点相似罢了。我不敢来招惹你的。”
“何处惹尘埃。”
“你要的那些，这辈子我可能承诺不了你。下辈子我一定要先遇到你。就不会再发生那么多的事情了。”
“真是郎情妾意啊。看来我来的不是时候。”万俟容站在不远的地方。没有火光，两人竟然都没有发现。他整个人都融在黑暗中。一点也没有出声。
百里香大惊，她一直害怕面对这个人。这个孩子，她不知道是要用怎么一种方法去面对。
“你们继续。不需要管我。”
万俟留很意外，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万俟容会来。他早就不期望了。
这个孩子，他很愧疚。
万俟留从来是个潇洒的人，他以前不甚在乎那些人。
万俟容目光深邃的看了百里香一眼，脸色也凝重了下来，沉声道“看来传言也不都全是假的。我想有人送你，也不必我这个便宜的外家子来了。我还真的是自作多情。”
“容儿。怎么说话呢。”
“这就不用您老费心了。我怎么做是我的事情，跟旁的人有什么干系。送你一程。有什么心愿就告诉我，免得世人说我不孝顺。”万俟容冷静又沉默地说完这些，眼神射向百里香。眼中的不悦显而易见。
百里香的眼神退避，她要怎么开口。她的小儿子到底说还是眼前这男子的弟弟。身体里还留着同样的血液，他们之间已经这样不和。谁知道两兄弟还会处成什么样子，何况慕儿一点也不知情。百里香也不好开口，毕竟这不光彩的事情，还是能瞒就瞒吧。
慕儿小不清楚这件事情，可是眼前此人又不是什么小孩子。无论说什么他也不肯轻易相信了。万俟容本就抱着对他深沉的恨意。这件事是横亘在两人中间永远过不去的坎。
别人会怎么说万俟容。
万俟容地漠然看着她，就如高踞云端之人看一个蝼蚁，“你做过的事情不必再提，我没有兴趣知道。何况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
百里香很厌恶万俟容这样敷衍又高高在上的态度。这件事又不全是她的错。可是被怨恨的人却是她，这一点也不公平。
万俟容当然不是只恨她这么一个人。这层地牢里，他从没有在乎过任何一个。他只是看不惯这女人的所作所为罢了。无故让他的家族蒙羞，尤其是他已故的母亲。想到这里，他才更是怒火中烧。
本来两人的事情他是管不着的。“容儿，希望以后你能照顾一下慕儿，他还小，不懂事。”万俟容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在黑暗中毫不客气地哈哈大笑起来。笑过之后，一双冷静的眸子里面出现了猝不及防的冷意，也顷刻间就有了嗜血的杀机，这世上能相信的人有几个呢。
“那真的是抱歉了。这件事情我是一点也帮不上忙的。还是王后另寻他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