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子兴这头老虎，要吃人了。
有人说，屠夫的身上有一种杀气。那么，郭子兴这样，杀了很多人的人屠呢？
躲在朱重八身后，朱九看着郭子兴那张愤怒的脸，有些胆寒。
“本帅给你一个机会！”
郭子兴慢慢走到朱重八面前，盯着他的眼睛，“让你带五十个亲兵，大营里再给八百人，濠州城外四十里，有个范家堡。范家是濠州定远一带，有名的大户，你去把他家灭了。”
说着，慢慢靠着朱重八，贴着他的耳朵，“全家上下，无论男女，一个不留！”
这是要屠了人家的庄子？
多大的仇恨？
莫非，范家就是买孙德崖粮食的粮商？
“我，真是作孽了！”
瞬间，朱九的心，就像是被人用刀子，狠狠的扎了一下。
自己无意间，为了露脸，居然牵扯出一桩倒卖军粮的案子。
而这案子最终的结果是，很多人会死，很多人因为自己而死，惨死。
就像他第一次去征粮的那个村庄，大火会吞灭百姓的家园，无辜的人会变成刀下鬼。
壮年的人会被杀死，女人会被侮辱。
这一切，都是因为我？
朱九轻轻的拉了一下朱重八道衣服。
哥，咱们别去。
咱们，不能滥杀无辜。
重八似乎也犹豫了一下，但是面对郭子兴凌厉的眼神，还是低下头。
”喏！”
“小九儿也跟着去！”郭子兴又道，“俺听说下午让你杀个人都不敢杀，废物！”
说着，郭子兴残忍的笑笑，“天晚了，吃饭饭再去，俺在濠州等你的捷报。重八，别让俺失望！”
朱重八没说话，而是重重的抱拳。
等他和朱九出去后，张天祐小心的问道，“姐夫，他哥俩刚来的，您就给这么大的活？”
“俺看朱重八那小子顺眼，多磨练磨练他！”郭子兴面无表情，“去，一会把孙德崖给俺叫来！”
········
失魂落魄的朱九，几乎是被朱重八拽了出来。
周围都是人，两人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
“弟儿，你咋了？”
朱九眼睛红红的，“哥，一个不留呀！一个不留呀！很多无辜的人会死，都是俺害的，是俺，俺要是不说”
“弟儿，振作，振作！”
朱重八的大手，抓着朱九的头，直视他的眼睛，“不是你的错，他们倒卖军粮，就是偷咱们嘴里的食儿，他们该死！”
“你看着俺！”朱重八的大手摇晃着，“别他娘的哭哭啼啼的！弟儿，俺跟你说了，咱们吃的就是个饭，干的就是这个活。这世道，想活下去就得杀人，咱没资格挑三拣四地，咱更没资格装善人，明白吗？”
被朱重八吼了一阵，朱九的脑子似乎清醒了。
他不是装善人，他是个现代人。罪不及妻儿呀，哪有灭人家满门的？
而且不只是杀，是烧杀抢掠，那范家堡里住的，可不只是性范的一家人。
朱重八拍拍朱九的脸，“走，吃饭去，跟在俺后头！”
伙房的院子里，蹲满了人。都是马上要跟朱重八出去的大帅亲兵，刀枪剑戟，弓箭长矛。
这些人，武装到了牙齿。
“弟兄们，吃饭！”
朱重八招呼一声，但是得到的回应淡淡的。
人之常情，本来大伙是这个和尚的前辈，但是忽然之间大伙要跟着他干活了。哪怕明知是大帅的命令，有些人心里也是别扭。
天边夕阳晚照，最后的残红在天地间格外漂亮。
但是朱九没心思欣赏，慢慢的蹲在墙角，落日的余晖中，他的身子，显得特别渺小。
他不是一个多愁善感的人，也努力的摆脱着心里的压抑，但是几个字，一句不留，已经完全印在了他心里。
落日的余晖忽然被盖住了，月牙儿拎着一个勺子站在面前，胖胖的脸上都是关切。
“小九儿，咋了，咋不吃饭？”
朱九苦笑了下，“俺吃不下！”
“吃不下去也得吃呀，你等会要出去打仗咧！”月牙儿胖呼呼的身子蹲下，落日的余晖又照在朱九的脸上。
“俺不是去打仗，俺是去杀人！”朱九小声地说着，“要杀很多人！”
月牙儿沉默了，胖胖的脸上也露出些哀伤，但是马上，她抬起头，看着朱九的时候，表情又有些凶狠。
“恁个怂货！”
水萝卜似的手指头在朱九额头上点了一下，“你是个爷们！爷们呀！这世道，爷们要想活命，不就得杀人吗？不杀人，你咋当兵？咋吃馍？咋吃肉？
不当兵，你就得去要饭，去当流民。你是想杀人，还是想饿死！”
咕噜，朱九的肚子突然叫了。
“等着！俺给你拿饭去！”
月牙儿走了，再回来时，浇了肉汤的二米饭，上面的肉堆得很高。
“吃！”不容分说的语气，饭碗塞进了朱九的手里。
“月牙儿！”朱九食不知味，但是知道这个胖姑娘的好意，“你对俺真好。”
听了这话，月牙儿的眼睛变成了月牙儿。
“俺跟你说呀！”月牙儿笑完，看看左右，小声说道，“打起仗来呀，你别冲最前边，挑人多的地方去，跟着前面人的屁股，知道不？”
“嗯！”朱九漫不经心的吃着，嘴里答应。
“知道就好，俺等你回来。”月牙儿转身要回厨房了，呲牙一笑，“今儿又炸了猪油，俺给你留了油渣！”
“俺回来，给你买糖，一样桂花，一样芝麻！”
··········
“整队，站好了，站好了！”
夜色下，火把下，带队的军官们连打带骂，让八百个普通士兵，磨磨蹭蹭的站好。
第一排是朱九的老熟人，歪瓜裂枣们。豁牙歪脖赵老蔫徐大眼，花云在咧嘴对他笑。
他们身后第二排，费聚正在用崇拜的目光，看着正前方，穿着铁甲，骑着战马，威风凛凛的朱重八。
“人齐了没有？”朱重八不怒自威，火光下怒目金刚一般。
“齐了！”带队的军官回道。
朱重八看着这些大营里的孬兵，冷笑下，“老子是朱重八，今天是你们的头，你们中间有人认识俺，俺从不亏待自己的兄弟。”
说着，目光在人群中扫着。这些人很多都认识他，在大营里都时间虽然短暂，但是他的名头很响亮。
因为他，总是给兄弟们肉吃吃。
“今天，老子带你们去干玩命的活！”朱重八吼叫着，“跟老子去玩命，有肉吃，有钱拿，去不去！”
“去！”费聚第一个喊出声。
接着，歪瓜裂枣们扯着脖子喊。
八百人扯着脖子喊。
喊声冲破云霄。
那些骑着战马，本来对朱重八还有几分不屑的大帅亲兵们，也微微有些动容了。
“但是，老子把话说前头，出工不出力，嘿嘿！老子认得你，老子的刀不认。退后者，斩！听令不前者，斩！乱我军心者，斩！”
“听清楚没有？”
“听清楚了跟老子走，去吃肉！”
八百人，趁着夜色出发。
朱重八骑在马上，冷冷的看着他们前进的队列。在拉动的缰绳的时候，回头，对着骑驴的朱九，笑笑。
“走咧！”
马蹄声响起，郭大帅的亲兵们动了起来。
刀疤脸老七，耿再成，唐胜宗，陈龙·····
“弟儿！”前面传来朱重八的呼喊，“快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