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沉沉天，暴雨淅淅沥沥地下，风浪砸在岸边礁石上，哗哗作响。
一只小海豚从海面上冒出了个脑袋。海豚光滑脊背上托着条小人鱼。
小人鱼闭着眼，皮肤白皙，柔顺长发和她身上不知道哪儿来小白裙一起在水里飘荡。
小海豚探头探脑地确认周围安全后，才哼哧哼哧地在暴风雨里继续艰难前行，避过礁石，把小人鱼一路送上岸边。
……风寂浪平。
红霞映着残阳，把天际染上不匀绛色。
趴在沙滩上小人鱼睁着双水葡萄般湛蓝圆眼，懵懵，两只白嫩嫩小手上沾上了湿哒哒沙。
她茫然了会儿，又扭过头，试探着扭了扭自己蓝盈盈鱼尾。
软趴趴鱼尾深陷在泥沙里，就算小人鱼用尽了力气，也只是象征性地把半透明尾鳍扬起了个极微小弧度，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小人鱼眨巴了下圆眼。她瞅瞅鱼尾，又瞅瞅鱼尾下边砂砾。像是在困惑为什么自己会动不了。
她小手攥拳撑在沙滩上，懵懵懂懂瞧了半天都没能瞧出什么名堂来。
小人鱼盯着自己尾巴开始发呆。
忽地，身旁传来一点窸窣声响。
她怔怔仰起脑袋，却只来得及看到一张撒开大网猛然迎头罩下——“啊。”
小人鱼慌乱挣扎，鱼尾蜷缩，小手胡乱扑腾。渔网却将她牢牢得束缚在里面，没有丁点出路。
“这是……人鱼？”粗粝大手在光滑晶亮鱼尾上颤着摸了几下“真、真人鱼？”
穿着合身小西服、粉雕玉琢小男孩抿着唇，一路从觥筹交错宴会厅侧门出去，直到精贵小皮鞋踩上湿漉草地，干净鞋底沾上了泥污才停下。
他站在草地中央，目光落在不远处海边沙滩上。小表情有些厌烦，明显是不太喜欢里面氛围。
“小少爷，您要去哪？”
管家缓步追出来，看到男孩没继续走，走到男孩身边弯腰笑“是无聊了吗？给您讲故事好不好？”
“……正好这片海在很久之前有个人鱼传说，想听吗？”
裴褚阳瞥他一眼，然后收回目光，直接拒绝“不想。”
人鱼传说……他以为是海女儿吗？
管家保持笑容，耐心道“那讲其他？或者我带您去楼上娱乐室？”
然而裴褚阳没说话，也不再看管家，一声不吭地迈开小步子，踩着草地往别墅大门那边走去。
管家看着裴褚阳背影，一声轻叹。他掏出对讲机，嘱咐了句什么。
别墅离海边不远，裴褚阳没多久就到了沙滩上。
岸边停着两艘有点破旧小渔船，不知道从哪里来。
裴褚阳瞧了一眼，就不怎么感兴趣地挪开视线。他抱膝蹲在海边，望着海面出神。
“呜哇，呜……嗝。”渔船上传来了些声响。小奶音软软糯糯，伴着抽泣，没哭几下还打了个哭嗝。
裴褚阳充耳不闻，稳稳蹲着，小表情都不带变一下30340。
只是思绪飘远。这个声音……好像比裴褚阳班上参加合唱团同学还要好听点。
“呜哇——！嗷！”奶音倏地拔高，惊惧和排斥。
裴褚阳慢半拍地又歪头瞧过去一眼，皱了皱小眉头。然后站起来，往远处迈开步子，打算重新找个僻静点地方再继续蹲。
几乎同时，男人骂骂咧咧声音响起“哭什么哭！还没把你卖了呢，哭得像什么似。”
“再说了，把你卖了那是去让你受苦吗，那是让你去享福！”
“啧，多哭出点珍珠来也行。”
“不过，这细皮嫩肉……嘶，小贱蹄子，你咬老子？！”
“砰。”重物砸地声音。
“呜、呜嗷——”软软奶音发颤，却又虚张声势地故作凶狠。
裴褚阳步子微顿。
裴褚阳回头，看到就是一个小女孩被摔出船舱场景。
女孩湛蓝澄澈圆眸微睁，颤颤巍巍从甲板上爬起来，重新愤愤扑向船舱里紧跟而出渔夫打扮邋遢中年男人博打。
还虚张声势地咧出了两颗没有任何杀伤力小尖牙。
沾了些砂砾白裙子下，是一条蓝盈盈鱼尾，呈半透明漂亮尾鳍在夕阳光下熠熠生辉。
裴褚阳看得一愣。
鱼尾。
接着，裴褚阳又下意识判断，女孩在渔夫面前这么扑腾，肯定是打不过。
果不其然，女孩被渔夫轻松就抓住了两只手，一并被狠捏在渔夫大手里，后者轻蔑笑“就你那点都没硬指甲，想挠老子？”
他反手就狠狠把女孩砸上甲板。
“哗。”
“唔。”
女孩从甲板咕噜噜摔进了浅浅海水里，趴在沙滩上，被溅了满脸水渍。狼狈。小表情似乎还有些状态外，不懂自己怎么就到了水里。
渔夫下了船，他躬身，泥鞋踩上女孩脊背，一手抓住女孩长发往上扯，骂道“要我说，你就是欠……”
渔夫倏地住了声。
后心突如其来锐器让他动作停滞，后背发凉。
渔夫僵了几秒，没能等到身后人后续动作，这才缓缓扭头，却没能在身后看到预想中人。
接着，渔夫视线下移，才对上裴褚阳深邃黝黑眸子。
他顿时一声嗤笑“小屁孩，还学大人耍刀呢？也不怕伤了自己？”
渔夫手里红着眼眶小人鱼吸吸小鼻子，蓝眸怔怔地瞧着裴褚阳。两颗纯白珍珠从她眼角滚落，再“嗒”一声落进浅水里，沉入水底。
然后，接二连三，一串珍珠噗噜噜地接连砸进海水。
小人鱼呆了呆。
裴褚阳视线落到了小人鱼脸上。黑眸一眨不眨。像是在好奇探究她是怎么做到把那么多珍珠藏起来，再从眼里滚出来。
突然就受到了裴褚阳瞩目小人鱼有些慌神。
小人鱼也不想这样，但这些白白圆圆东西就是不停地掉，她控制不住。
小人鱼还觉得这个突然出现人类好香，香得她想扑上去抱着仔细嗅一嗅闻一闻——但她现在被坏人抓着。
于是小人鱼踌躇片刻，最后边掉珍珠，边小心翼翼对裴褚阳露出了个笑来。
“嗷、嗷呜……”她对这个香香人类主动示好。
但是裴褚阳听不懂。裴褚阳挪开了眼。
小人鱼……！！！
小人鱼珍珠掉得更多了，噼里啪啦地落进水底。
“叔叔劝你赶紧回家去玩洋娃娃，也别玩小刀模型了，被你家大人知道可是要打屁股。”渔夫对裴褚阳道。
裴褚阳收回看向小人鱼视线，手里匕首死死抵在渔夫后心窝。他小表情很是严肃“放了她。”
裴褚阳本来想抵渔夫脖子，然而他身高不够，能碰到渔夫后背还是因为他弯了腰。
他唇线抿直，有些不易察觉懊恼。
“哦。后果？”渔夫一手抓着小人鱼头发，一手干脆利落地在她白嫩小脸上捏出个明显红印，眯眼笑，几乎是有恃无恐态度，又漫不经心道“我就不放，你能怎么样？”
小人鱼吃痛一下，当即又巴巴掉了几颗珍珠。
但她气得很，本来这个香香人类不理她就算了，这个坏人居然还掐她。
小人鱼憋了口气，蓝盈盈鱼尾“啪”得一下就毫不客气地狠狠拍上渔夫腿。
然而，渔夫不疼不痒站得依旧稳当，小人鱼却“嘶”得一声，倔强瞪着圆眼，珍珠一连串地从被捏红颊边滑落。
“呜……”疼。
小人鱼可怜巴巴地蜷缩了下鱼尾，又气又委屈。
小人鱼一点都不喜欢这样。
小人鱼还以为自己能把这个坏人类打跑。
裴褚阳目光顿时又忍不住往小人鱼那飘了过去，黑眸微闪了下。他脸部线条稍稍绷紧。
渔夫这时候倒是没在意人鱼各种小动作，只又仔细打量几眼裴褚阳，忽然发现这小屁孩身上服饰看起来不像是什么普通人家……他恶意笑道“还是说，小朋友，你也想跟这条鱼一起同甘共苦？”
一个没有任何大人跟着小孩，还不是任他揉搓“小英雄，是没被欺负过，想替人挨打啊？”
“同甘共苦？”裴褚阳仰头跟渔夫对视，眸子黑沉沉，抿唇片刻后道“那你呢？”
“我？”
“哈，我当然是去过我好日子了。”渔夫黄浊眼里散出光芒“只要、只要我……”
想到不久后他把这世间罕有人鱼卖出天价场景，他手几乎兴奋到发抖。这可是传说中人鱼，那些只求稀奇富人肯定愿意出高价竞拍。
只要他有了钱、只要他有了钱……
一排身形威武黑衣人不知何时无声出现在裴褚阳身后，几人盯住渔夫。
为首管家微微一笑“……哦？不知道，您打算去过什么好日子？”
管家视线扫过渔夫手里人鱼，眸子微动。
小人鱼茫茫然地瞅着突然冒出来这一大堆人类。沉在水里尾鳍微动。
渔夫脸色倏地变了变。
他居然都不知道这些人是什么时候靠近渔船“你们是谁？”
他又立刻道“我警告你们，群殴可是犯法啊。”
裴褚阳眉头皱得紧紧，脆生生嗓音被刻意压低“这位叔叔，你擅闯私人海岛，还涉嫌诱拐儿童。我觉得你可能需要去公安处走一趟。”
说完，他还忍不住补了句“你还欺负小孩子，要脸吗？”
渔夫却丝毫没怕，他恻恻笑道“谁说老子擅闯私人海岛了。”
他瞟了眼这群黑衣人，嗤笑，“老子可是有关系。那个裴家——裴丹亦，听过吗？裴家嫡亲少爷，我兄弟表侄可是裴少爷手下人！”
“再说了，我抓鱼，干坏事了吗？反倒是这小孩拿刀指我吧？”
管家笑意稍敛，看着渔夫，一字一顿地重复“丹亦少爷……嫡亲？”
“嫡”这个字，可不是谁都能用。 ,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