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屋的人都望向声源。
包括决心赴死的程湘。
浓密的睫毛轻颤着，模糊不清的光影里，她看到了踩着碎玻璃、步步稳健，犹如盖世英雄降临的丁一。
一直蛰伏露台的丁一。
视线清晰些，程湘绷紧小脸，依然不敢松懈半分。
如果丁一是有把握冲进来还好说。
要是他是为了破解她与薄寒声必死一人的僵局……
程湘凝神，生怕再牵连丁一。
丁一气势骇人。
齐陆已经慌了。
但他坚信那个人不会抛弃自己，依然嚣张，“你来找死？”
“老大，你不用开枪。”丁一目光灼灼地看向她，“我早就报警了，现在，警察到了。”
他是担忧程湘。
这落在齐陆眼里，就是丁一胜券在握，所以完全蔑视自己。
因此，生了迟疑。
就是一两秒的事情。
丁一甚至来不及反应，手中伤人的利刃已经被薄寒声稳稳握在掌心。
齐陆怔忪。
盯住薄寒声的眼里，充盈着愤恨与困惑。
凭薄寒声的身手，刚才怎么会让他近身？
鸣笛声终于逼近。
虚张声势的丁一，终于松了口气。
而程湘，见到匕首被夺，悬在嗓子眼的心脏回归原位。
直到被捕，齐陆都相信自己不会成为弃子。
他阴冷的目光交缠着重新站在薄寒声身边的程湘，“程湘，你这一生，注定不会幸福！你以为……”
因为被警察带走，后半句“薄寒声很爱你吗”没能说出口。
不过便纵他说了，程湘也不会听。
脸色刷白的程慎思主持大局，送走神态各异的客人。
终于。
灯火辉煌的客厅，只剩下程慎思父女、薄寒声、与丁一，还有陆明镜与李轻轻。
以及打扫的佣人。
“爸，你坐下休息，我联系周医生。”
方才为了父亲体面，程湘没有戳破他的硬撑，此刻只有陆明镜这一个死不要脸的不速之客，她无所顾忌，按着他的肩膀，言辞坚定，不容推拒。
程慎思身心俱疲，“湘湘，你跟寒声回家吧。”
“爸！”
抬头，视线在五个人逡巡，最终定在李轻轻脸上，“李秘书，你留下来照顾我。”
见李轻轻点头，程慎思转而看向程湘，“湘湘，我会联系周医生。李秘书先照顾我，直到程管家醒来。”
程湘根本不放心突然回归的李轻轻，还想再说，小手被薄寒声捏了捏。
知道那是薄寒声的提醒。
确实，今晚齐陆大闹生日宴，父亲被气得呕血，身体状况一定不乐观。
她执意忤逆他的意思，只会令他恶化。
程湘蜷了蜷手指，不得不妥协，“那我跟寒声回家。”
旋即，灼灼目光锁住李轻轻的面庞，“李秘书，辛苦你照顾父亲了。”
冷不防对上程湘，李轻轻有些慌乱，转而云淡风轻，“好。”
父亲信任李轻轻。
今晚。
她姑且相信李轻轻不会伤害父亲。
双手落在轮椅上，程湘推着薄寒声离开，当陆明镜是空气。
丁一紧紧跟随。
车库。
驾驶座上。
闫浩昏迷着。
程湘心下“咯噔”齐陆能算计成闫浩？
虽然闫浩成天被她支使着做饭送菜的，但她清楚，能贴身照顾薄寒声，闫浩的能力是与霍恒齐肩的。
“是我失职了。”
薄寒声沉声。
意识到她的打量太过赤|裸，程湘低头，轻轻吻过他的耳垂，“是意外。”
柔软的唇。
擦过他热烫的耳垂。
无比虔诚的动作，勾惹出万般缱绻的旖旎。
丁一习以为常，上前，打开车门，推动沉睡的闫浩。
半晌，他对程湘说“老大，他可能需要去医院。你们不方便，我先送你们回家，再送他去医院？”
丁一思虑周全。
但她不想显得薄寒声手底下没人。
“丁一，今晚真的谢谢你，不过……”
“那就辛苦你了。”薄寒声截断她的话。
迎上她点染困惑的星眸，他说“霍恒调查今晚的事。”
程湘了然。
看来，他和自己一样，觉得齐陆这事不简单。
“好。”
程湘乖顺温婉。
令丁一意外。
原以为平静无澜的心，再次起了浅淡的苦涩。
丁一装作无事，将闫浩搬到副驾驶座，帮着程湘搀扶薄寒声上了后座，然后开车，看着程湘脑袋歪在薄寒声肩膀上，静默无声。
拜齐陆所赐，今晚可谓波澜壮阔。
然而此时此刻，他们又陷入旁人无法插入的静谧，漾着若有若无的甜意。
当程湘为了薄寒声举枪，他就清楚地知道，他这辈子是输了。
严格来说，他都没能成为薄寒声的对手。
他是认了。
找了温凝，想开始，更是想留在程湘身边。
修炼许久，最终被无处不在的细节击溃。
丁一心中苦涩，陆明镜冲到车前时，他迟疑了下才踩下刹车，车头差点撞上陆明镜。
程湘厌烦，冷声“撞上去。”
就冲他勾回了李轻轻，她就不想跟他多费一秒钟。
丁一“……”
掌心摩挲她的后脑勺，薄寒声轻声“乖，不要染上这么脏的血，不值得。”
丁一再次“……”
“也对。”程湘应声。
车灯耀目，陆明镜不惊不惧，没半点不挡路的自觉。
程湘拧起黛眉，“我下去赶人。”
薄寒声十分放心，哑着声儿“去吧。”
弯腰拾起散落的高跟鞋，利落套上，程湘下车，昂首挺胸走向陆明镜，声线寡淡，“什么事？”
“你是弃婴。”
程湘愿意为薄寒声去死。
偏偏自己，在那场盛世婚礼中利用了一下她，她却恨不得将他扒皮剔骨。
沉浸在可笑怒火中的陆明镜，看着程湘因薄寒声而温和甜蜜的眉眼，只说得出恶毒的话语。
“嗯。”程湘漫不经意，“与你何干？”
父亲暂时不愿谈，她能等。
至于是不是正牌的“程家大小姐”，没那么重要。
客厅，她视他为空气。
此刻，她态度轻慢。
陆明镜握拳，恨不得掐死这个女人。
什么复仇。
什么忍辱负重。
什么值得。
他都不记得了。
他就想让程湘死在自己手里。
最终，拳头松开。
陆明镜温柔地笑，“湘湘，回到我身边，好吗？”
“说笑话呢？”程湘倦倦抬眼，眸光却犀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