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山堡向北七里，便是长岭山，二山之间，便是杏山通往松山的狭窄大道。一旦长岭山被占，便能隔绝杏山和松山，让援锦明军成为瓮中捉鳖。</p>
正是清朝，朝阳升起，阳光洒满了整个长岭山。由于山上树木已被砍伐殆尽，太阳直晒，山上也是有些炎热。</p>
一个个深约半人高，绕山而建的战壕里，所有的南阳卫将士都是在战壕里静坐，他们闭目养神，一些人汗流浃背，但依然是一动不动。</p>
半山腰一处荒废的戍堡之中，刘朝晖坐在一条破木凳上，嘴里叼着一杆野草，手里拿着千里镜，正在透过土窗，向山下张望。</p>
海边的空气清新，夏日也不如内地炎热，温暖湿润，让人昏昏欲睡。</p>
隔断松杏，王泰随大军去了松山，自己在长岭山堵住鞑子的大军，和李定国、董士元一起，杀伤鞑子。</p>
没有发现什么异象，刘朝晖坐了下来，吐掉口里的草杆，端起水壶喝了起来。</p>
喝了几口，扭过头去，看到李信正在聚精会神看书，葡萄牙的西蒙则是仔细擦着自己的青铜火铳，刘朝晖不由得一乐。</p>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爱好，这个李信，还真是个读书人，处处标榜他的清高。反倒是葡萄牙军官西蒙，一个纯粹的军人，就是有些贪赏钱。</p>
忽然，李信抬起眼睛，眉头一皱，紧接着放下手里的书本，站了起来。</p>
“有大事！”</p>
刘朝晖也是一惊，站起身来，拉开门冲了出去。</p>
“大惊小怪！”</p>
西蒙摇了摇头，插好手铳，冒出一句河南腔成语，跟在李信后面，走了出去。</p>
一条参差不齐的黑线自远处而来，黑线越来越近，随即成了密密麻麻的头盔，旗帜的海洋之中，无数的披甲武夫出现，巨大的阵列清晰，戾气满身的满清骑兵护住两翼，炮车、刀盾手、火铳手、长枪手，漫山遍野，滚滚而来。</p>
看清军的人数，铺面了整个原野，无边无际，不知多少。</p>
“我去！”</p>
刘朝晖睁大了眼睛，发出一句王泰的口头禅，嘴里刚刚叼上的野草，差点给掉到地下。</p>
“这怕是有三四万人吧！”</p>
西蒙也是目瞪口呆。他参加的第一场大战，规模竟然如此之大。</p>
李信脸色铁青，他站在战壕前，手里拿着千里镜向下看去。旌旗招展，猎猎作响，各色各样。看来，来的可不止满洲一旗，而是满蒙汉各旗都有。</p>
刘朝晖咽回了嘴里的口水，恢复了镇定。</p>
“管他尼昂的多少鞑子，整就是了！”</p>
他看着一旁的将领们，怒吼了起来。</p>
“兄弟们，点狼烟，准备迎战！”</p>
“将军，说好了，炮兵由我指挥！”</p>
西蒙说完，返身就向火炮集中的第三道战壕奔去。</p>
其实各道战壕都有火炮，只不过第三道战壕地势平坦宽阔，视野好，所以一半的火炮都集中在这里。</p>
狼烟滚滚升起，直冲天空，战壕里所有的将士都是站了起来，人人站在战壕里，目光盯着远处的清军大阵，握紧了手里的火铳和兵器，严阵以待。</p>
长枪兵在河南军各卫都有，多少不一，一般都在 5001000 人，不会超出 1000 人，也是因为刺刀在河南军中大行其道。不过有一些士兵独爱冷兵器，所以长枪兵仍然在各军存在。</p>
南阳卫共五营，标配 5600 人，除了 600 长枪兵，2000 火铳兵，但炮兵配了 2000 兵，刀盾手 700 人，掷弹兵 300 人，震天雷也是标配。</p>
炮兵中除了炮手 800 人，一正一副，其余的 1200 人，其实都是战兵，人人都可充当火铳兵或长枪兵。就像火铳兵，刺枪术、掷弹、射击，这些都是基本，训练科目多，这也是河南卫</p>
军的特点。</p>
“将军，这么多鞑子！大人会率兄弟们增援吧？”</p>
杨当国额头冒汗，嘴唇都有些哆嗦。</p>
“你怕个球！你要是敢临阵脱逃，老子饶不了你！”</p>
刘朝晖眼睛一瞪，杨当国脸色立刻红了起来。</p>
“将军，遗书我也写了，儿子也有了，我怕个屁！要是我死了，我儿子就靠你了！”</p>
“你儿子自己养，老子没那个耐心！你也不会死，大人要你立功，不是要你的脑袋！”</p>
刘朝晖说完，朝着山上的将士大声呐喊了起来。</p>
“兄弟们，杀鞑子，得银子，娶女人，生孩子！”</p>
“杀鞑子，得银子，娶女人，生孩子！”</p>
将领们大声附和，军士们跟着大声喊了起来。</p>
“兄弟们，杏山有怀庆卫和睢阳卫，塔山有彰德卫，笔架山有汝宁卫，咱们身后，还有大人亲军。兄弟们放开了整，好好杀鞑子，回去领银子！”</p>
“杀鞑子！领银子！”</p>
“杀鞑子！领银子！”</p>
军官们带头挥臂呐喊，军士们跟着狂呼乱叫，紧张的情绪都是缓解了不少。</p>
“下去好好指挥，别净胡思乱想！”</p>
刘朝晖吐掉嘴里的草杆，又折断一根，重新叼上，仿佛里面有无尽的营养。</p>
烟尘扬起，无数精骑簇拥着一众清军将领滚滚而来，天地似乎为之震动，众骑远远停下，一众清军将领向着山上凝目张望。</p>
睿郡王多尔衮为主，正蓝旗饶余贝勒阿巴泰、镶红旗固山贝子尼堪、镶蓝旗镇国将军罗托、镇国公屯齐，科尔沁土谢图亲王巴达礼，土默特旗主善巴，汉军旗孔有德、耿仲明等将领环绕左右。</p>
黄太吉时代，八旗形同虚设，清军出征微微是左右两翼，满蒙汉各旗都有部众跟随，此次松清松锦之战，也不例外。</p>
旗号不同，甲胄各异，头盔也不尽相同，从山上看下去，密密麻麻的头盔海洋，令人眼花缭乱。</p>
苍凉的号角声连绵不断，清军不断聚集，人数越来越多，终于清军从北到南，占据了整个大道。</p>
多尔衮观察了片刻，心中暗骂。看明军挖的战壕，火炮攻击效果应该不好，要是仰攻，不知要死多少部下。</p>
清军大营要避开明军的攻击范围，就使得前沿阵地太过宽阔，一旦强攻，肯定会遭到明军的强烈还击，伤亡绝不会小。</p>
要是清军挖壕靠的太近，肯定会遭到对方火炮的攻击，这样一来，清军大营就不得不构筑在战壕以西。</p>
“扎营分南北两座，一为长岭山，一为杏山，深壕马上就挖，避开明军的火炮，不给明军喘息的机会！”</p>
多尔衮吩咐了下去，清军马上动了起来，一部分人安营扎寨，一部分则是在大营之前的大道上排起了长龙，在清军将领的指挥下，挥着锄头、铁铲，埋头在地上挖了起来。</p>
“鞑子在做什么？”</p>
看到清军分成南北两座大营，一座蔓延向杏山，一座靠着长岭山，刘朝晖不解地问道。</p>
“肯定是防止杏山驿从后偷袭了！”</p>
李信观察着清军安营扎寨，忙活个不停，眉头一皱。</p>
“看来，鞑子是一边进攻，一边挖壕了！”</p>
刘朝晖等将领向前看去，清军中无数兵丁手持锄头、铁铲，开始挖掘，长达数里，一眼望不到头。</p>
“这些鞑子，也太嚣张，不把我南阳卫放在眼里！”</p>
刘朝晖怒气冲天，脸色十分难看。</p>
这些家伙，距离这么近，大摇大摆挖坑掘壕，也太嚣张了些。</p>
“你是宁远卫，不是南阳卫。”</p>
李信指了指山上飘扬的旗子，脸色凝重了起来。</p>
“刘将军，准备迎战吧。看样子，鞑子就要攻山了。</p>
”</p>
李信的话听在耳中，刘朝晖置若罔闻，他看着清军大阵，忽然向一旁的杨当国问道。</p>
“火炮从这里打下去，能打到挖壕的鞑子吗？”</p>
杨当国微微一怔，不由自主向前看去。</p>
“虎蹲炮和弗朗机怕是不行，或许那几门短膛炮能够打到。”</p>
“走，带我去炮兵阵地！”</p>
刘朝晖大踏步离开，杨当国一头雾水，紧紧跟上。</p>
长岭山虽然陡峭，但东西狭长，且大军无法集中到山顶作战，只能是半山腰到山脚挖掘的五道战壕，相当于一个个缓长的 30 度的斜坡，对于进攻一方来说，难度并不是特别大。</p>
但长岭山刚好处在杏山和松山之间，占了长岭山，相当于卡在了这个狭窄的通道上，地理位置十分重要。清军若是要隔断松山的明军，就必须要打下明军长岭山的防线。</p>
两里多长的阵地环山而建，半人高的战壕上还有两层土袋。这样一来，火炮可能起不了多大作用，射出的炮弹没有弹射，也许近距离霰弹发射，才有些杀伤。</p>
战壕里，一个个明军将士铁甲贯身，凝神静气，严阵以待。看他们一动不动，军容肃穆，一看就是明军的精锐。</p>
这恐怕是一块难啃的骨头！</p>
多尔衮向着山上飘扬的旗帜看去，“宁远卫”几个大字清晰在目。</p>
多尔衮稍稍放下心来。宁远卫，双方在关外打了几十年，宁远卫并没有看起来那么厉害。</p>
“长岭山，果然是隔绝南北！黄太吉，眼光真毒啊！”</p>
看着眼前的山岭，多尔衮轻轻一声叹息。</p>
黄太吉就是黄太吉，他自诩聪明绝顶，在黄太吉面前，无形中逊色许多。</p>
“睿郡王，这一点，洪承畴也考虑到了。这长岭山，看来是不得不攻打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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饶余贝勒阿巴泰上来，大声说道。</p>
同为努尔哈赤的儿子，阿巴泰因为母亲出身微贱，又性格暴躁，反而不为黄太吉忌惮。但他在军中受军士喜欢，加上年龄偏大，多尔衮也要给他几分面子。</p>
镶红旗固山贝子尼堪年轻气盛，他看阿巴泰有些犹豫，不满地插了进来。</p>
“睿郡王，饶余贝勒，一座小小的长岭山，能挡得住我几万大清勇士，我真是不信！况且，不打下长岭山，杏山和松山就没办法隔绝，非打不可！”</p>
阿巴泰身经百战，年过半百，山上明军的战壕，让他有些心惊。</p>
“尼堪，我看这明军似乎不太一样。就说这战壕，上面加着土袋，火炮也没法攻打。还有他们身上的甲胄，看起来不一般，而且人人都有。”</p>
阿巴泰观察的仔细，一旁的多尔衮也是微微点头。</p>
长岭山的明军阵容齐整，训练有素，看起来有些难缠，幸亏有汉军两旗跟随，否则就得满洲八旗冲锋陷阵了。</p>
“睿郡王，明军想要靠山势杀伤我军，当真是可笑至极。攻打长岭山，就让我带镶红旗上吧！”</p>
尼堪迫不及待，上前请战。</p>
多尔衮看了尼堪一眼，目光转向了后面的孔有德和耿仲明等人。</p>
“恭顺王、怀顺王，我满蒙各旗长于野战，拙于攻城，攻打长岭山，就只能靠你们“天佑军”打头阵，土默特善巴从旁协攻。”</p>
明军据山而守，恐怕一时难以攻克。若是强攻，士卒必会死伤惨重。还是让汉军旗和蒙古藩兵先上，探探明军的底细。</p>
善巴、孔有德和耿仲明一起上前领命，各自分开。</p>
“阿巴泰，咱们去看一下杏山那边。尼堪，长岭山这边，你就带着镶红旗督战吧。”</p>
多尔衮看了一眼尼堪，冷冷一笑，调转马头，就要离开。</p>
这个莽夫，满洲八旗的勇士，岂能和蒙汉各旗部一样，干这些炮灰干的勾当？</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