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九章广袖高冠，脚下踩着清风而来。
走到院中，他深吸了两口‘松涛养魂香’的余味，看向李长青，“早就听说你制香了得，没想到竟如此神奇。”
“这香灵妙而不媚俗，清俊而不寡淡，端是一等一的修身养性妙品，这种东西，你怎可独享？”
李长青拱手问好，又从袖子中取出一枚新的香丸，让黄飞鸿放于石炉上熏蒸。
袅袅青烟重新升起，何九章喝了一口清酒，看向李长青，“刚刚建安传讯，说你有事要询问？”
建安是许三有的字。
“是。”
李长青神色严肃，“学生来此，有两件事想要询问。”
“一是关于那第二重楼的修行之事，一是关于龙口渡的海河帮之事。”
李长青说完。
场面顿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何九章和许三有对视了一眼，捏着胡须，一时间竟然都没有率先开口。
三小似乎也看出了气氛的不同寻常。
都默然静立在身旁侍候。
一时间只有袅袅青烟飘荡，混合穿林风声拂过。
许三有和何九章沉默的原因很简单。
因为李长青两个问题都不简单。
第一个问题关于第二重楼的修行之事，他们当然能够解答出来。
但是第二重楼已经更上一层台阶，若是李长青仍然选择道家真意，那么以后渡到儒家的希望就越发渺茫起来。
而前几天他们见李长青的时候，对方才初入第一重楼没多久，如今不过一两周，就已经有机会入第二重楼，甚至隐隐有一丝仙肌玉骨的神韵内敛。
在修行之道上，当真可以称得上是勇猛精进了。
不过李长青表现得越出色，他们越想要引导李长青入儒家之门。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方才不负这上天赐予的天资。
所以这个问题他们能够回答，但却不想回答。
至于第二个问题就更加明显了。
李长青本身是修行之人，又有一手出色的制香之术，以卢横江那个霸道的性子和如今的时局，上门压迫再正常不过了。
许三有暗暗点头，他总算是明白黄飞鸿今天为什么会杀人了。
“我来回答你第二个问题吧。”
许三有放下手开口道。
“你可是惊异那卢横江为何如此霸道，甚至不智，提前将自己欲要上第三重楼的事情说出，搜刮这龙口渡的修行资源？”
李长青点了点头。
许三有叹息道，“这和天下第一人崔溟沧有关，就像你说的，人起了争斗之心，自然形成滚滚红尘江湖，有的时候即使你不愿意争，也被天下人裹挟在一起，进退不得。”
和崔溟沧有关？
李长青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任何和天下第一人有关的事情都不会是小事。
何九章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酒杯重重地落在石桌上，“江南府那边五家齐聚，已经按照崔溟沧的意思在商量着龙口渡建府之事，这事之后国将不国，真正是天下第一大盗，该杀！”
他说这句该杀的时候，仿佛说的不是那天下第一人，而是过街鼠辈一样。
龙口渡建府？
李长青听到这里的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但何九章随后那句国之不国他顿时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真真是好大的手笔。
之前虽然江南五家隔江独断，但是权出于上，名义上这天下仍然是大周的天下，但是如今崔沧溟一人就可以新设一府，俨然是不将中央朝廷放在眼中。
若那朝廷还想要维持法统，必然要出兵征讨，和江南五家维持的微妙平衡不攻自破。
天下亿万黎民在兵灾之中如何能够讨得了好。
正所谓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崔溟沧一句话，就将天下搅动，让无数人不得安宁。
好个天下第一人！
好个天下第一大盗！
随后李长青又问道，“那崔溟沧为何选择在龙口渡设府？”
何九章怒目而视，“那边传出话来，说他听了一江湖术士之言，龙口渡有蛟龙之气升腾，足以和大周一争天下。”
“江湖术士？”
李长青忍不住嗤笑道。
这个时代的江湖术士就和‘临时工’一样，都只不过是一个合适的借口罢了。
那崔溟沧既然想争天下，不论龙口渡有没有蛟龙之气，那都是有的。
随后他就明白为什么卢横江这么拼命了。
若是对方此时在龙口渡入了第三重楼，不就应了那句蛟龙之气吗？
以后平步青云，甚至可以得到天下第一人的青眼，如此天大的机缘在此，如何不行险一搏。
他斟酌地说道，“所以卢横江作为范阳卢氏的外围，之前应该就已经得到了传闻，因此快人一步，先行动了起来？”
“见利起势的宵小之辈罢了！”何九章神色越发不满。
“叔同，莫要因为一己得失误了长青小友。”
许三有打断了现在主观情绪浓烈的何九章，他开口道，“既然崔溟沧觉得龙口渡有蛟龙之气，那天下泰半的人都觉得有。”
“于是江南五家的人就想出了一个法子，逼出这股蛟龙之气。”
“养蛊？！”李长青顿时明白了许三有的意思。
心中暗惊，他今日才明白什么叫做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即使那天生地养的蛟龙之气在这天下第一人手中也不过随手拿捏。
“嗯。”许三有点头。
“本来龙口渡只有两位第三重楼的修士，一位是如今的学政胡大人，另一位是金家大少爷金不换，这两人都已经查探过，并没有那蛟龙之气在身，那么真正的蛟龙之气也还潜藏在鱼蛇之中。”
“于是江南五家的人约定，不让第三重楼以上的人出手，全凭一二重楼的在此地厮杀争抢，谁胜了，谁就是真正的蛟龙，恐怕如今天下得到这个消息的一二重楼都在往这里赶，龙口渡也将不得安宁了。”
听到这个消息，李长青平息了一分钟，面带疑惑，“那蛟龙之气真的如此好显现？历史上的伪蛟可是比比皆是。”
龙蛇起陆，最难辨别，为王前驱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何九章冷笑道，“他们如何不知道，只不过这谋逆之事真的需要天道首肯吗？不过是寻个由头，诓骗天下人罢了，国贼如斯，国贼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