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焚诗断玉(2 / 2)

着他体温的旧帕子,指尖微微发颤。帕子上没有金线,没有玉扣,只有一片素净。可这素净里,藏着他“不肖”的反骨,藏着他懂她所有“小性儿”背后的惊惶与不甘。这不是金玉的交换,是两颗格格不入的灵魂,在冰冷世俗里撞出的火星。

隔了几日,蘅芜苑的莺儿送来宝钗的回礼,一匣子精巧的宫花和笔墨。每一份都细心地贴着名字:老太太、太太、琏二奶奶、林姑娘……亲疏远近,算得清清楚楚,分毫不差。黛玉看着那匣子,嘴角浮起一丝极淡的、近乎悲凉的讥诮。宝姐姐做事,永远这般滴水不漏。她甚至能想象宝钗坐在怡红院宝玉床边,低眉顺眼绣着那大红肚兜的模样——为那个“金玉良缘”的最优解,织一张天衣无缝的网。那网里,唯独容不下“感觉”二字。

潇湘馆的秋,寒意来得格外早。竹声萧瑟,如泣如诉。黛玉靠在熏笼边,身上搭着薄衾,瘦得只剩一把伶仃的骨头。药气浓得化不开。紫鹃红着眼,端来药碗,被她轻轻推开。

“拿来……” 她声音微弱,目光却固执地投向那个锁着的螺钿小箱子。

紫鹃含泪打开。里面没有金银,只有一叠叠诗稿,墨迹或新或旧,洇着泪痕。最上面,是那方宝玉给的旧帕子,早已泛黄。

黛玉枯瘦的手,颤巍巍地伸向熏笼。火苗贪婪地舔舐上来,映着她惨白如纸的脸,却在那深陷的眼窝里,点起两簇奇异的光亮,像烧尽前的最后炽热。

“嗤啦——” 诗稿一角卷曲、焦黑,化作灰蝶飞舞。那帕子上的题诗——“眼空蓄泪泪空垂,暗洒闲抛却为谁?”——在火焰中扭曲、模糊,最终消失。

“烧……都烧了……” 她喃喃着,干裂的唇边竟扯出一抹近乎快意的弧度。火光照亮她眼底,那里没有对情爱的眷恋,只有一片冰冷的决绝。烧掉这帕子,烧掉这些痴言傻语,就是烧掉这吃人规矩强加给她的一切念想!这火,是她对那套金玉枷锁,对那个逼她“懂事”、逼她麻木的冰冷世界,最后的、无声的咆哮。

窗外的竹子还在沙沙作响,似哀鸣,也似不屈的呐喊。火光跳跃,将黛玉的影子投在素白的墙壁上,纤细,却像一杆宁折不弯的竹。她不是焚稿断痴情,她是焚尽这满纸荒唐,断掉这污浊人间强加给她的所有定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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