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迟丝毫没有别的反应，直接就说，“就如父皇之前说的那样，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儿臣也没有二话，就会去北阴的。”
她仰头去看皇帝，“儿臣不过就是个公主，原本就是受尽皇家福泽，若是有可以回报陈国十之一二的，儿臣自然就是绝无二话的。”
她说的这么大义凛然，那皇帝到底是有多少句相信的，也就不得而知了。
只是还不得皇帝继续开口说什么，纪佳便扭头看皇帝，然后就说，“陛下，殿下舟车劳顿也是辛苦极了，看着如今却是晚膳都还不曾用过，不如就先叫殿下回去休息吧，若是还有旁的话，改天再问似乎也是很来得及。”
皇帝看了一眼纪佳，竟然就真的什么都不说了，然后挥了挥手，“也是，你先回去休息吧，若是有什么想起来的，再随时过来回话也就是了。”
迟迟点头，然后站起来给皇帝行礼，“儿臣告退。”
“去吧。”
那边迟迟一出门，皇帝就看纪佳，“你着急赶走她做什么？朕都还没问出什么来呢。”
“陛下还没发现吗？根本就问不出什么来。”纪佳给皇帝添茶，然后就说，“公主殿下已经是尽力了，能从刘楚琛那边得到这么些信息其实也已经算是十分不错了，但是正如奴才所说的，能得到这些也已经是全部了，刘楚琛不会对殿下放松警惕，这些个被殿下知道的事儿，其实就是刘楚琛想叫殿下知道的，如若不然的话，殿下肯定是一点一滴也察觉不出来的。”
皇帝皱眉，“朕倒觉得锦阳没有那么蠢笨。”
“殿下当然不蠢，所以才可以从细枝末节之处发现这些蛛丝马迹，奴才可以说，若是今天去的是嘉和公主，只怕是一无所获。”
这话虽然不好听，多少也有点对嫡公主的轻蔑，若是别人说起来，只怕是皇帝还真的会觉得有点不舒服，但是是纪佳说起来，这就是没有带什么别的感情的话，所以皇帝听了，竟然也就是觉得，他说的是这样的。
毕竟，嘉和是什么性子大家都清楚，一开始就被什么爱啊什么的，冲昏了头脑，这种事，皇帝还真的是不可能放心交给嘉和去办的。
“那么你觉得锦阳说的有几分可信呢？”
“若是站在殿下的角度，那她肯定是不曾撒谎的。因为有些情绪是藏不住的，即便是想要撒谎的话。就比如说是殿下说到，那刘楚琛可能不是真的想叫她去北阴的时候，那种开心和喜悦，还有之后陛下问，如果非要她去的时候，她的丧气和无可奈何。”
纪佳笑了笑，“这些事，嘴巴里说出来的话，都是可以随意唬人和撒谎，但是情绪是没办法骗人的，奴才守着东厂这么些日子，不说拷打别人，这点察言观色，倒是也还有的。”
他便说，“再则，陛下也可以是叫来大伴问问，想来刚才在门口，大伴也肯定就好好的问了殿下身边的丫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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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迟走出去，陆城低头行礼，“殿下出来了。”
迟迟点头，“大伴辛苦了，我这就回去了。”
“是殿下辛苦，奴才吩咐人抬个轿子来接一下殿下吧。”
迟迟摇了摇头，表情柔和，但是看着的确是有点憔悴，“今天坐了一天了，只觉得是自己的身子都坐软了。”
她语气很轻，“我想自己走走。”
她都这样说了，陆城自然是不能说什么的，于是便是点头，“奴才恭送殿下，殿下小心。”
阿枝扶着迟迟往外走，迟迟扭头看了她一眼，“怎么样？”
“如殿下所说，陆城的确是问了好几句奴婢刚才的事儿。”
“嗯。”
“奴婢照着殿下的吩咐实话实说了。”
迟迟点头，“他是个老谋深算的，在御前这么多年，但凡是你说一点假话只怕也是逃不出他的眼睛去，咱们没必要在这种事上铤而走险，你做的好。”
“是殿下的吩咐。”
阿枝扶着迟迟，见她走的很慢，有点担心，“殿下，不如还是找个轿子……”
“我想自己走一走。”
她语气淡淡的，“皇宫里面还有很多地方是我没有走到过的，我深居简出，小的时候呢因为不能随意出去，出去了就很容易被皇姐她们抓住，然后又要做一堆有的没的的事，总归就是要找我的麻烦。后来长大了，可以出去了，我反而是不想出去了。如今身子不好，更是很少自己亲自去走了。”
阿枝的步子突然就顿住了，她的声音里有了一点叹息，“那，那就叫掌刑陪殿下走一会儿吧。”
嗯？
迟迟还奇怪她怎么突然就提到了曹汀愈，如今抬头一看，果然曹汀愈是站在不远处，提了个灯笼正在等她。
如今是华灯初上，他姣好的面容映在昏黄的灯笼光之上，显得越发的柔和。
众人都怕他。
其实迟迟是有听到过很多关于曹汀愈的传言的，说他就是纪佳第二，杀人如麻，折磨人起来眼皮子都不跳一下的，不愧是如今的东厂第二把手，未来纪佳的继承人。
话虽这么说，但是一个个人到了他跟前也是老实的和鹌鹑似得。
谁敢得罪如今这样如日中天的人呢。
但是迟迟却觉得，他骨子里是那样的柔软，从来都好似没有真的要置人于死地的决绝。
但是这个其实也不过就是因为，是迟迟而已。
曹汀愈在迟迟面前，带上了不一样的面具，叫人无法猜测。
他走过来，站在迟迟身边，语气轻和，“我送殿下回去吧。”
迟迟点了点头，伸手搭在了他的小臂上，然后微微扭头看他，“那么，就辛苦掌刑了。”
曹汀愈似乎是笑了一声，但那笑声很快就消散在了风中，他声音越发的低下来，“是奴才的福分。”
阿枝自己先走了，曹汀愈扶着迟迟慢慢的往回走，“刚才听到殿下和阿枝在聊天，在说什么呢？”
迟迟就说，“说这皇宫之中我还有很多地方是没有自己亲自去走过的。”她悠悠的叹了口气，“幸亏这一次还是决定不去北阴了，不然只怕，也是要留下一点遗憾。”
曹汀愈的步子顿了一下，然后就说，“殿下，之前是有想过要去北阴的吗？”
迟迟不吭声。
曹汀愈也不说话，他竟然是有点害怕，就算是迟迟说是，他又能怎么办呢？
从始至终，是他想要为迟迟做这么多的事，是他在付出，他没有想要什么回报，现在问这些话，又有什么用呢。
迟迟看了他一眼，然后才说，“我是一个非常怕麻烦的人。”
她垂了垂眼，“我当初的确是有想过要去北阴。”
迟迟是感觉到曹汀愈身上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我想随遇而安罢了，觉得为了一些事做抗争的话，也挺辛苦的，倒是和我之前的想法背道而驰了。”
“但是殿下最后还是……”
“因为人也不能真的闭着眼睛就当做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啊，就算是可以不把自己当一回事，总归也是不能不把身边的人不当回事。我身边的人，不管是掌刑你还是别人，对于我而言，都是很重要的，你们是想要为我做这么多，但是我只想躲，我觉得，不行。”
曹汀愈不说话了，他甚至是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
他心里有苦有酸。
唯一庆幸是到底在她心里他也还算是有一点容身之地。
但是，似乎他和那些伺候她的人没有什么不同。
他的确是东厂的，自称也是奴才，在她跟前，也是不敢去做什么逾越了规矩的事儿。
但是事实虽然如此，可被揭穿的时候，他还是觉得难堪的无以复加。
毕竟，他竟然是敢对公主殿下有着那样不可告人的心思，真的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突然，迟迟原本搭在他小臂上的手往下移了移，落在了他的手背上。
他可以感受到在这盛夏的时节，她的手还是冰冰凉凉的，就好像是一块价值连城的玉石一般。
她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这样皮肉相触，叫他觉得一瞬间就好像是坠入了什么梦乡一样。
梦幻的叫人不敢相信。
迟迟开口说了，“我不知道要怎么和你说，但是的确你是不一样的。”
曹汀愈扭头看她。
即便是在这样的暮色沉沉当中，曹汀愈也是可以看见迟迟的耳朵似有若无的泛红。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很响。
“放心吧，我不走，我还有很多的事想要和掌刑一起做，还想着看着掌刑成为都督，还想着不管是我还是你，我们都变成了可以并肩站在彼此身边的人，这一天迟早是一定会来的，所以我不能走，也不能跑。”
她说话带着笑意，“我要等着这一天的到来。”
曹汀愈想伸手去握她的手。
但是往日最是杀伐决断的掌刑到了这个时候，却是连十五六岁的毛头小子也比不上。
他不敢。
他怕是太过唐突吓到了她，也怕是自己至少还没有到这一阶段。
但是，迟迟已经是握住了他的手。
一往无前，没有一点害怕和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