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书屋 > 都市小说 > 宿罪 > 第658章 143.相识在前
    她内心平静的看着面前的男子,那曾是她挚爱之人,即便多年过去,心中对他充满了仇恨,也曾无数次想要亲手了结他,然而当他就这样满身鲜血、气息微弱的站在她面前时,她内心又怎是真的无动于衷呢?外表的假象不过是做给人看罢了,内心深处恨不得将伤害他的人全杀了方能解她的心头之恨。深藏在衣袖间的指尖微微收紧,她的脚步坚定,神态自然,仿佛不过是在看个陌生人。

    “将他弄醒。”男人冷漠发号着命令。

    守卫的士兵从旁边拿了一桶水泼到司夜离身上,将他身上全部淋湿,凌乱的墨发上有水滴在往下淌水。又过了一会他才动了动脖子,阿月猜想他应是醒了,但她未能从他遮蔽的墨发间看清他的眼眸来。他的眸子素来都高深莫测,旁人鲜少能窥探其心事。从前的她不曾,往后的她更不能。所以她只能揣测着此刻的他在想些什么,或许只是苟延残喘的活着根本动弹不得,还是放弃挣扎后的安于现状?无论哪样都不可能会是他内心的想法。

    阿月走上前,抬手撩起他的墨发,想将他看清。可当她看到他幽深的眼眸同样看向她时,却是她先溃败下来。她躲闪着不敢去看他,至于为何不敢,那是她心虚。确认过司夜离的身份后阿月转身走向男子身边,她眼神异常坚定,没有比此刻更能清楚她想做什么。她拔出男子随身携带的佩剑,剑声在空旷的环境中发出清脆的响声,士兵见她这副样子俱是紧张的将其围拢,就怕她对男子不利。他们手中持剑,单手握在剑柄上,似是只要她敢稍有些什么异动来便能随时将她斩杀。

    阿月勾了勾唇,他们对她可真是不放心,但这么警惕也是好的,连她自己都不敢保证会不会剑锋一偏刺错了谁,更何况是他们呢。阿月握紧了手中的剑,那把剑仿佛有千斤重,她怎么都提不起来。此时在场的所有人都看向了她,包括昏沉中的司夜离。他略略抬眼便见到她勾唇笑着折返走向了自己,唇角那抹笑意越发浓厚,像是开在三月里的春花般美好。她明明这么笑着,却让他看出了笑意中的酸涩和憎恨来。

    她说“晋主,你必然想不到自己有一日能死在我手中。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太痛苦。其实你应该能想到,当你算计我,伤害我族人,灭我族时,我与你之间就必然是不共戴天。我可以忍受你骗我,但你为何要利用我的感情去杀他们?他们即便有错,可他们都是我至关重要的亲人。你杀他们,你让我情何以堪?”她手中紧握的剑对准了他,她声音凄厉,将这些年的苦痛与委屈一并倾诉出来其实并不容易。那些就像是扎根在她心坎上的一根刺,越是时日久刺就越扎得深,久而久之想要拔除就会连带着血肉一并拔起,疼痛之情可想而知。那些经久生根在血肉中的仇恨或许太过隐晦,并非是拔除就能止住痛的,相反就像是结痂的溃烂,重新再伤恸一次。如果不是来到了现在这个时代,如果不是为了假意的投诚,这些话她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对他说,便是两人拔剑相向,斗得你死我活,也不见得她就愿意再一次去翻看过去的那些伤痛。她就不是这样的人,她也不会做这么矫情的事。

    “所以你一直都在怪我,怨恨我,哪怕我说那并非是我真实的本意,你还是会义无反顾的去做你认为对的事?”他低垂了头,慢慢的回答她。他知道她在说些什么,从她口中说出的都是他历来的罪证,那些无法对她洗清的罪孽。

    “是。”阿月声音扬起,剑尖抵住了他的心口,黑色的衣衫将她冷锐的剑尖衬托得锋利无比,甚至能倒映出他狼狈的脸来。他估摸着也看到了那么不堪的自己,但他却是无动于衷的,比她想象的更为不在意。本来就是,他们彼此身上的缺点或优点早就暴露无疑,不管是什么样子也都早已看过,哪里还会在乎被她看到更糟糕,无非是她,若换了旁人那就不同了。妙书吧

    只要她的指尖稍稍用力,剑尖便能穿透那层薄薄的布料,直接刺上他的肌肤。记忆中他的肌肤触感很好,常年累月的运动使他不似平常书生般秀气,反到有几分结实肌肉的野性美。她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要是被他知道自己在意淫他,指不定又要如何的嘲笑她了。

    可纵使不去想这些,两人经年相处的细节也会时不时的浮聚在脑海中,使她一边沉迷一边痛苦不已。然而只要想到这些,内心深处的恨意就会加深,曾经有多深爱如今就有多恨。如果这一切的最开始是场戏,演来给那人看,此刻的她却是真的陷入其中,无法自拔。

    念及过去,难免就会牵扯出多年的往事来。那是她最不愿触及的一段往事,不止是被人利用的可笑,还是她为之最在意的一个人狠狠将她心碾碎的一段耻辱过往。她是那么的高傲,又怎会不在意被人践踏的滋味。岂止是伤了心那么简单,若非如此她也不会忌恨这么多年。疼痛是一回事,耻辱又是另一回事,今日她就要好好问一问为何他要对她赶尽杀绝,当真就那么容不下她吗?

    “如果换了是你,你会原谅一个亲手杀你的人吗?那日我满心期待的等你回来,一直从白日等到了傍晚,夕阳的晚霞将我做了满桌丰盛的菜点缀的五彩缤纷,你知道我从来不会做这些,可我想努力的当个好妻子,我想告诉你,寻常女子能做的我也是能做到的。然而我等来的是什么,等来的是满宫抄斩的消息,等来的是你的弹劾奏书。你与阿爹政见不同,你认为玄月宫危害世人,你可以将其剿灭,但你为何要一个都不放过?那些人里虽然都是些穷凶极恶之人,可他们毕竟对我有养育教导之恩,你不认同他们又怎会来认同我。我知道就连我在你心里都是该死的,或许你根本不在乎利用我,因为你从来也没考虑过我的感受。可我也是个人,我也是会痛会绝望会自责,你可以不爱我,却为何要骗我?”这种痛是来自灵魂深处的,并非是肉体上的痛那么容易消除。被欺骗留下的伤痕即便过去了许多年都依然未能释怀,可想而知是有多痛了。那是直击灵魂的一击,时间或许是最好的良药,但时间要有多久良药才能发挥作用却是无人知晓的。

    她在说什么为何男子完全都听不懂?看似好像是个无法解开的仇怨,听起来也颇为的揪心和可恨,难道说他们之间的恩怨是真的,他当真就这么残忍的伤害过她?怎么听下来都是十恶不赦的罪孽,若是这样还能放过他,那连天理都不容了。他想要插嘴说些什么去指责司夜离,却是被阿月打断道“闭嘴。”

    话是对着男人说的,可她的剑却扎进了司夜离的胸口。她扎的并不深,但正是这种漫不经心的重力才使人更疼,疼痛越发明显的传到了他的四肢百骸,她就是要让他清晰的听清她所说的每一个字,这些都是他欠她的,怎么能当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呢?许是太过疼痛,他就那样温软的看着她,眼神沉黯,不知在想些什么。那里或许有痛有亏欠,然而阿月并不想费力去解读,她没有兴趣。视线交措,自然就移到了剑尖下流出的血来,深红色的血渍沾染上了埋没的剑身,很快就与他身上的黑衣融为一体。

    她眼神漠然,无动于衷道“即便你再恨我,就一定非要我死吗?是不是只有我死了,才不会阻碍你的路,这样你就能同沈暮娩在一起了?”他的眼神微动,似是想要说些什么来解释,最终还是放弃了。阿月见此心中的怒火更甚道“怎么,是我不应该提到她,还是我不配知道这个事实?你知道四年前当我在兰晴语口中得知这个消息时是多么的震惊吗?我几乎站立不住,因为我不相信你是在利用我。可当我死里逃生,在邬州遇见途经此地的你们时,你对沈暮娩的维护与宠爱却让我清晰的意识到自己是有多么的可笑。我曾认为的那场情爱中,不过是我一个人的美梦,我将自己困在梦境中看不到你是如何残忍的一步步绞杀着我的亲人朋友,可笑我竟还认为你会同我白头到老的狗屁誓言。你定然也觉得很好笑吧,笑我的天真愚蠢,笑我自诩聪明却不过是个感情白痴,不止任人愚弄,还将情敌当成朋友,让她在身边潜伏了那么久还不知,最终落得个惨败的下场。这一切我不该怪别人,都是我咎由自取,我认人不清瞎了双眼,本也没有什么颜面再活在世上。可我在未能手刃仇人前更没颜面去九泉下面见那些因我死去的人……”她呢喃着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