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书屋 > 都市小说 > 宿罪 > 49.心若被伤
    “染病的人是否已经隔离起来?与之相接触的可有一同隔离?”司夜离质问道。

    “呃……染病的是晚医女,属下就是不知她是否有接触府中之人,特此来报。”

    “叮……”是瓷器撞击木质桌面的声音,幸亏桌面铺着厚重的团布,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就徒留下旋转了两圈的杯沿,冒着热气的水汽尽数被团布吸收,余下藏青色团布上泛着一圈水泽,除此之外再无其他,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

    原本该发出惊讶声的人此刻正呆滞而空盲的望着那圈水泽发怔,或许是反射弧有些长,又或许对于这突来的干扰打乱了她的思绪,总之待她反应过来时已有声音先她一步响起,“抱歉,手滑。”

    他淡薄的一句话云淡风轻,众人却是疑惑云云,他也不多解释,只捡了另一只茶杯续满茶再次递到朝夕面前。也是该他们疑惑,对这位晚医女在座的有人认得有人不认得,便是名字与容貌对得上号,都未必清晰记得她长相如何,只在朝夕初来黔郡时,确然是有那么个女子跟在她身边,因衣着不同而对她格外多看了两眼,印象中可能也就仅此,自此将她划为了朝夕那边的人,与她自是关系亲厚。按理说晚医女出事,朝夕也太过平静了。

    这位被认为平静的主儿反射弧确然有些长,“什么?”朝夕划拉一下从位上站起,她身后的椅子发出一声巨响轰然倒地。她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微有颤抖,对着侍卫厉声道“你再说一遍。”

    侍卫对这位女大人的脾气秉性并不知,在为数不多的几面得缘下依稀记得她待人尚算和气,若是她从府中出去碰上面都会点头致意,不似南苑住着的那位西大人,面上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疏冷高傲。私下里不当值时也有侍卫偷偷在背后议论过这两位开天辟地的新女官,除了啧叹声最多的也是对这二人的质疑,不止是能力上的质疑,也有对人品贵重与否的猜论,譬如说皇上为何要冒着天下大不为开辟女子为官,虽尚未正式下诏浩告天下,可能为的不过是想先试探一下,也找个名头为二人在铺路,待她二人回到凤都,那可就前途无量,贵不可挡。他们这些人没有巴结他们的资格,皇帝的决策更无权置评,唯一一点就希望他们能真的为百姓做点事,而非混日子。当然这人的人品如何也决定了官品如何,所以当朝夕失态至此对侍卫来说反而拉近了些距离,一扫先前的战战兢兢。

    “属下不敢谎报,晚医女此前一直在营中照顾病患,吃住皆在。但昨晚戌时她说要回城内办点事,守城的军官认得她就将她放了进来,后来她去赵氏饼铺买了一袋饼,又去孙氏裁缝铺买了几件男女不一的衣裳,逗留的时辰里饮用了街角胡婆的一碗面。胡婆常年摆面为生,来来往往多的是生意,见过晚医女几次面,得知她是为了城外营地中的百姓奔波,知她异常辛苦就请她吃面。事情就是因此而起,晚医女并不知自己已染病,后来同她一起吃面的几位食客都有不同症状的病症出现,连胡婆本人都不能幸免。”

    相较于侍卫对朝夕的亲切感,在场的几人连同李府的丫鬟估摸都对她的冒失微有鄙夷,女子为官本就受人诟病,一言一举都要对得上自己的官位,咋咋呼呼的哪里是大家闺秀能做出来的事,都是些言行粗鄙的乡野女子。不免在心中暗叹,这位宁大人怕是难以胜任这份官位啊。

    “他们人在哪里,食用的水源器皿可否隔离?”沉稳如司夜离,在这种气氛下难得的收敛了素日那份寡淡笑容,怕是心里也再难装出这份虚假。

    “人已被隔离在城外,是晚医女自己发现不对劲的,索性说的及时,面滩上几位食客现也被请入营中等待观察。陈太医连夜带着人赶到了街角,正在做清理工作,怕相爷担心特令属下来汇报此事。”

    “晚医女现在如何了?”怎么也不派人来知会她一声,这不明摆着要让她操心嘛,还是她以为只要瞒着她就不会知道了?

    朝夕哪里知道正是怕她担心晚晚才会思量再三不敢说给她听的。

    “属下不甚清楚,不过应该尚算稳定吧。”侍卫略有迟疑,他只负责汇报,至于疫情的具体情况这些是太医的事,他们向来讳莫如深只会报喜不报忧,未免引起恐慌哪天不是说还好,若是真还好怎么会到现在情况眼看着一日比一日严重。

    应该是个什么词,疑惑,不肯定?朝夕本也不指望能从他嘴里听到任何可靠的话,她心中担心晚晚,决定还是亲自去一趟。

    这件事的确给永城带来了不小的冲击,原以为城内会安全,谁知竟是连这最后一块地方都要被疫情侵染,看来只有逃出永城逃出黔郡才有活路可寻。但他们不知道的是自从司夜离踏上这片土地的那刻起,早已没人能离开,除非疫情消灭,否则为西凤举国考虑,必要时只能牺牲一部分人,这不仅是他的意思,也是西凤帝斟酌再三的决定。临出发前一夜就这个问题他私下去觐见了皇帝,道出最严重的情况,毕竟未知远不可测,这其中还包括了西凤帝最疼爱的蕙平,原以为西凤帝会劝诫蕙平打消念头,可蕙平的性子又岂是谁都能劝的了的,以免人心恍散,最终西凤帝什么都没说,看了他良久,那眼神复杂难测,他又岂能看不明白那其中的意思,他身为国相是朝廷不可多得的栋梁,又是西凤帝最倚重之人,西凤多少国运掌握在他手中,西凤帝又怎么舍得失去这样的人才,可他即为国相都能身先士卒带着妻子奔赴“战场”,他身为西凤的君主又怎能心疼一个女儿说出劝诫之话,一旦说了究竟会寒谁的心!

    宁浩曾说过司夜离此人不简单,其实不止他一人如此评价,在朝哪个同僚又会不知这个年轻男子不简单,否则怎会年纪轻轻就能深受西凤帝倚重任职一国辅相,这些光靠智慧谋略是仅仅不够的。司夜离其人心思沉戾,手段比之心思更为沉戾,行事狠绝,做事绝不留一丝余地,对敌人如此,对他自己也是如此。他就是一只绝绝对对的笑面虎,绵里藏针,杀人于无形。没有人能猜的透他心思,也没有人能看的透他,连他的暗卫跟随数年都不敢揣测他心思。这样的人是可怕的,他眉目如画,一颦一笑皆为美人骨,可你又看的懂他是为何而笑,冷笑、嗤笑还是真心的笑?

    ——

    就在朝夕回寝居给晚晚收拾了些衣物带去时,芷澜忧心忡忡左思右劝阻止她,说什么疫情严重,不似先前,晚晚又是感染源,万一她再被传染,就算假设侥幸没事,去了营地免不了也要被关起来观察个几天。她日日都要替朝夕担心,恐是受不了会发疯。芷澜虽也对晚晚感情深厚,终究不及她,若是在其他情况下必定也会前去探望,可现下是平时吗,这种事传染了随时都会死人的。在疫情面前生命是何等的脆弱,经不起任何推敲。

    朝夕或许是没有顾虑的,在她这个早已死过一次的人面前生死已然看淡,说不定真的能重新回到属于她的世界。她的漠然在芷澜看来可是不同的,以为是她对司夜离心死,活着毫无意义,对兰晴语抢了司夜离耿耿于怀又无计可施,最终眼不见为净,却也是对生命生无可恋,才会有这种大无畏精神。朝夕可真想夸她脑子聪慧,这种脑回路不写话本子可真是可惜了。她是喜欢司夜离没错,但还不至于因为他而寻死觅活,这么不入流的手段像是她能做的出吗?她喜欢一个人到最后只能心死而无所作为,那是因为那个人不喜欢她,那个人要是喜欢她,她会直接抢过来,就算过程不折手段,这才是她的风格。

    “小姐,你就算为了要博取相爷的好感那也不能拿自己身体开玩笑,你以为你要是病了相爷就能对你好了吗,就能喜欢你而不喜欢兰小姐了吗?反正说什么奴婢都不许你去,你就算不为了自己着想,也为了疼爱你的老爷,关心你的婢子着想啊,春暖阁中的婢子可都是一心盼着你回去,你不能就这么生无可恋了……”芷澜抱着她腿嘤嘤地哭,那架势活像她立马就要死了。谁知芷澜当日的一席话后来真的一语成谶。

    有那么夸张吗?她真想说芷澜啊你家小姐又不是去寻死,你能别提前哭丧么?瞧瞧她搬了这么多人出来,搞得她有多忘恩负义一般。朝夕抬了抬腿,任是抽不动。得,抱的还挺紧啊。

    朝夕无语看了看头顶的天花板,真希望能被自己看出个洞来,要是有轻功就更好了,她会毫不犹豫甩了芷澜逃出去。芷澜对她是好,可未免小题大做了。她拍了拍芷澜肩膀安慰她,“好了,我真没想这事,况且我对他已心如止水,感情的事不能强求,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你还不懂吗?就好比你喜欢吃馍馍,而我则喜欢吃糕点,要是楞让你改了喜好你会开心吗?或许你会为了某种原因强迫自己去改变,可如果改变了还是原来的你吗,两个人相处就是要做原来的自己,日子才会过的舒坦,逆势而为又何来的快乐所言。正如我与他的婚姻,因为从一开始就错了,我不是他最终选择的那个人,就算逆了天改了命,你看我们快乐吗,我们能走到一起吗?”这句话她既是在问芷澜,又是在问命运,命运将他们捆绑在一起,可不也没能决定一个人的心。所以她不强求了,不强求了,爱情本来就不是强求能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