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书屋 > 都市小说 > 宿罪 > 54.满眼疼痛
    两个好友相见像隔了千山万水,彼此的心中都有太多的想念。晚晚的眼底像隔了层帘幕,有雾气不停的往外冒;而朝夕的眼底深沉似海,隔着太多的情愫。

    帐帘不知何时被撩开,指骨清隽的指尖停留在帘帐上,同时也止住了一室的星光。

    “不是不让你来嘛!”晚晚低垂着头,言词间有着少许的娇嗔和谴责,因实在太过虚弱,连那丝谴责经她唇齿间溢出都有了撒娇的味道,缱绻软语,很是好听。

    哎,晚晚平日里温雅大方,谦卑有礼,进退得宜,难得有这一面表现,果然生病的人都跟孩子一样。可谁说她这样不可爱了。

    “我这不是担心你嘛,你被隔离在这一点消息都不透,不止我急就连叶大哥都很是担心。再说我若不来,哪里能看到你憔悴被病痛折磨的样子,又有谁来好好照顾你?多少医者不自医,说的就是你们这类人。”说罢,朝夕往她身上掖了掖被角,摆明了要在这里耗下去。

    晚晚无声叹了口气,这个女子是真的傻,她从没见过比她更痴的人,总有一天她会被她的这份痴傻所伤。人世间的感情本应只该浅谈辄止,一旦动了情,无论哪种情,必定为其所伤。

    “那你知道这是哪里吗?”说话之人声音从背后传来,带着几分严厉几分沉肃。

    这时已有人背逆着光在他耳畔轻声附耳说道“夫人来了营地。”

    他只是浅淡冷笑了声,这不人正在此吗。流锦随着他的视线望向帐内,随即默默地走了,看来也不用他禀报了。

    朝夕哪里会想到会在此碰上司夜离,着实被他吓的不轻,一时不知该怎么解释过程,不过就算她解释了那人也未必想听。想来他能出现在此定是有人已经汇报了她的行踪吧,真是什么都难逃他法眼。既是那人来逮她了,朝夕也就没什么好担心的,反正破罐子破摔,要找麻烦找蕙平去。

    她撇了撇嘴,不情不愿道“我当然知道这是哪里,正是知道才要来。”

    司夜离是真被她气到了,永城再不安全都要比这安全,可她那性子哪里是能劝听的,随她吧,也只能随她了,吃了亏才能长记性。他拧了拧眉,她总有气他的本事。这性子也不知随了谁,按理说宁浩老谋深算,事事谋划周全,怎么教出个女儿这么难搞。

    “夕儿,你别和相爷吵。”晚晚劝阻道。说这几句话已是气若游丝非常吃力,她虚弱的闭上眼,压下喉咙间的不适。

    “晚晚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朝夕急的将她扶躺下,才躺下晚晚就用力推开她,扶着榻沿呕吐不止。她其实吃不下什么东西,吃了也都是吐光,胃里只有先前喝下的苦涩药汁,混合着胃液,吐了一地的酸水。她不经意间袖臂撩起的地方布满了红疹,有几颗已经溃烂,脓液的汁水布在她白皙清秀的手臂上,看得朝夕眼眶泛红。

    “叫陈三来。”司夜离命令道,他面色沉郁,隐含怒气。

    “相爷莫要靠近,夕儿你也离我远点,不要被我感染。”晚晚的话止住了司夜离的脚步,他站在门口,光影将他挺拔的身姿笼罩其中,分辨不出他的面容。他将朝夕拉离开,扣着她手腕,他的腕臂力道沉稳,大的好像要将她捏碎,容不得她挣脱,扣住的肌肤上渐渐泛起深红一片。

    陈三几乎是跑着来的,小老头累的气喘吁吁,他本在帐中研药,早将衣衫整理好准备着就寝了,听到传唤又更衣又净手的,此刻已是精神抖擞,连那最后的一丝倦意都消了。

    将晚晚扶躺下,又携了另一名医女打来热水擦洗吐脏的脸颊手臂等。陈三取出箱中的银针弯腰查探晚晚吐的污秽物,再翻看她双眼,最后替她诊脉。

    帐中泛着一阵阵恶心的臭味,医女蹲在地上擦拭干净,又去取了衣裳备着供陈三诊治后给晚晚换上。

    “师父,又麻烦你了。”晚晚愧疚的闭了闭眼,她性子骄傲,若非不得已实难拖累别人,如今不但帮不上忙还要人来照顾,心里多多少少都是愧疚的。

    “说的什么话,如果觉得是亏欠那就赶紧好起来,老夫可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明明是伤感的话被陈三正正经经一说倒有几分玩笑味来,引得晚晚也浅浅的弯唇笑。

    “知道了,徒儿还要照顾他人,没把师父的本事都学到手又怎肯轻易放弃,师父可不许藏拙,徒儿还等着学成了悬壶济世呢。”

    “得,志向倒是高远,能从老夫这学到本事的人是不少,但要学好学精可非容易之事,没个好身子就想揽这活,可是不行啊。”陈三说罢在晚晚手腕上施了几针,又在她头顶和耳后分别施针。

    两人闲谈间开了几句玩笑话,晚晚现下虽精神不济却多少神智有些清醒了,施了针也帮她止了吐。她眼皮沉重,有一搭没一搭的望着帐中众人,她自己的身子她知道,已是一日坏过一日,说那些话不过是在安慰自己宽慰别人罢了,终究不忍待她至亲的老者伤感,她能做的实在不多,暂且缓解这悲感的情绪,有这么多人陪在她身边,纵使有那一天的到来她也会唇角含笑的,无憾了。

    医女要帮晚晚换衣服,司夜离领着众人来到帐外。陈三对于司夜离身边多出来的医女多看了几眼,并未怀疑。将结论告知于他“体温依旧高的吓人,用了许多方法都退不下去,呕吐的情况也没有好转,吃进去的汤药根本连吸收都没有又被全数吐光,这样下去身体损耗的很快,迟早会被拖垮,只能再换换其他方子试试,但也只是死马当活马医。”

    朝夕的心里一沉,没想到晚晚的情况远比她想的更为糟糕。别说晚晚是个女孩子底子弱经不起折腾,便是个男子也迟早会被掏空的。她凝望着浩瀚的天幕,点点星辰遍布其上,偶有亮光照在她暗沉的眸子里,如有璀璨星火一闪而逝。从前她不信命里传说,但若真有神灵,她希望晚晚能好起来,如果一定要付出代价,她愿代她来受,良善之人不该命运坎坷。

    ——

    书上说尽人事听天命。所谓听天命,必定是要任何方法都用遍了方可放弃。在朝夕看来不尽然,所谓方法有无数种,又怎知必定用光。她从前爱看话本子,看的除了男女之间爱的缠绵悱恻,生死离别,还懂得一个道理,话本子中的情爱故事终究是写书之人臆测出来的假象,或美好或悲伤,同样也可以将死人写活将活人写死,这种就叫扭转乾坤。现实中没人能有扭转乾坤的本事,可不试一试又怎知不行?

    那夜她辗转反侧几欲无眠,搜肠刮肚的想着各种办法。她平日里杂书看的不少,要用时却方恨少。次日一早她就候在陈三营帐门口,恳请由她去照顾晚晚。有个熟识的人照料着她,便是她什么都吃不下,精神上都会安慰许多。陈三哪里知晓她是谁,素日又繁忙,大臂一挥准了,只当她是与晚晚关系交好的医女,交代她一些注意事项,连同着一起照顾晚晚的那名医女向她学习。营地人手紧缺,陈三是巴不得有人能自告奋勇站出来,当即欣慰的点点头,这个女子甚有作为,适当的时机他要找个机会提拔提拔她。若陈三那个时候就看出来朝夕的面容,兴许给他借个胆他都不敢这么做,那往后的许多事也就不会发生。事实是没有如果,佛家讲求因果,有因才有果,哪里来那么多的如果呢。

    朝夕再去找晚晚时她已然醒了,不知何时醒的,又或者睡了太多,浑浑噩噩间无甚白日黑夜的区别。她出了许多虚汗,连被子都是汗湿的,身上却是依然滚烫如火,一点消温的意思都没有。朝夕取了干净的棉衣想帮她换上,晚晚平躺着目光无焦距的望着帐顶,脸色苍白。朝夕折了帕子想帮她擦汗,她却伸出手来阻止了她,只轻轻扣着她袖沿,许是怕沾染上她,很快就又抽了回去。

    “没事的,哪里来这许多计较,我身体素来就好,就不见得一定会被传染,你看这里的人也不是每个都是病患啊,陈三他们总归能想出办法来,你也不用太过紧张。”又玩笑道“还是你觉得我被人伺候惯了怕照顾不好你?这你就别嫌弃了,我虽然笨手笨脚心意到了就行,你也别挑,想想看能得相国夫人亲自照顾那是多有面子的事啊。”

    氤氲的眼角有滚烫的热液溢出,顺着颊鬓隐没入发丝间,她的发又滑又亮,如上好的丝缎。朝夕伸手抚平她的泪珠,抚着她如墨的发丝,柔声安慰道“莫哭莫哭,我们晚晚长得那么美,哭了就不好看了。”是了,她从来没夸过晚晚长相,可那个女子秀美温婉,淡然平和,远远看着就会心思沉醉,连一丝脾气都没了。其实她五官精致,站在人群里的辨析度极高,只是她总是刻意隐藏其锋芒,淡化自己的存在。慢慢将她蹙起的眉抚的平整,世人都说兰晴语是天下第一美女,在她看来是不尽然的,天下间貌美的女子多了,兰晴语的美貌只不过更为突出,却是显得有丝娇媚,灵气不足。晚晚就很好,美得淡然,美得心境平和,便是同叶裴在一起,那才是天偶佳人,举世无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