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书屋 > 都市小说 > 宿罪 > 57.满眼疼痛
    朝夕摆了摆手,颇豪气道“太医为何要本官见谅,是太医觉着说本官想攀高枝错了,还是太医觉着本官的这身打扮错了?”

    好不容易悬着的一颗心又吊了起来,陈三再次赔礼道“不敢。”

    难得能看到这位小老头低眉顺眼,朝夕甚为舒坦,也不逗他了,方请他入座,步入正题道“上次说起人工降温法,除了借助药力汗,擦拭身体外,当听得说用冰块敷之,只是闻说营中冰块紧缺,便是城中都没有大型的冰窖,可有此事?”

    “正如夫人所说,这时节尚算不得闷热,城中富足官吏绅士家中备有少量冰块,能得小型冰窖的也只有李招财一家,冰块一旦脱离冰窖又极难储存,想要用来降温实属不易,此法不可考。”

    陈三说的对,想要人工建造个冰窖工程耗费不说,后续维持温度的养护又是一笔庞大的费用,一年中也就夏季镇酿鲜果需要用到。可普通百姓家中连水果都未必吃的起,就是种了要么用来卖钱要么上供,哪里舍得花其余的钱去造个冰窖储存。那百姓用不起,商贾官员总用的起吧。话是不错,但你造的再大又能大的过皇宫里的冰窖吗?就是凤都都没有几个人敢说家中建了个冰窖,只能称之为小冰库,勉强存上几坛酒。再者没有合适的地理位置,想要维持极低的温度,就得靠人力财力耗费维持着,又岂是那么容易的。哪里是随随便便光一个有钱就能在自己后院建一个,除非是有大把的钱不计成本的往里烧。

    朝夕抿唇深思,“那可有想过将人置放在湖水中,夜间湖水涧凉,时而久泡必能使体温下降。凤都既有温泉养生一说,水之功效必不止单单一种,说不定对疫情也有帮助。”当然她这话有点唬人的成分,哪里能说的那么神奇,不然生了病只管喝水就好了,还需吃什么药。

    陈三点点头,对这位夫人的观点甚为赞同,没想到她见解独特,分析的颇有道理。看来没有几分学问是讲不出的,这也令他对朝夕大为改观,心里真正多了几分恭敬。世人女子大多眼浅,能遇事宠辱不惊,寻到解决方法的不多,能贡献几个计谋的更是难得。

    “人体奇经八脉,既以水为养分,通遍全身,那便说明水在一定程度上必然有着其不同的作用,夫人这么说也没错,说不定真能降温。只是据臣了解附近一带的水源都已受了污染,连我们平日喝的水都是每日从永城运来的,想要找到大型的湖泊供人降温,恐是难。”

    “目前高温不退者可有多少?”朝夕想这个点子其实就是私心里为了晚晚,被陈三一说反是有点不好意思,就顺便问上一句。

    “大约已有两三百人,不到半数。”

    朝夕险些被一口水呛到,远比她想象的更为夸张。算了,只当她没说。

    “这事还是从长计议吧。”别说这么多人需要降温,就是晚晚一个她都找不到地方,哪还顾得上许多。

    两人正谈着话,一侍卫心急火燎的往陈三营帐中冲,索性他顾不上帐中有第三人,只焦急对着陈三道“曲太医恐是不好了,还请陈太医过去。”

    陈三心中一咯噔,他这声不好恐怕是曲太医感染上了疫症,该来的还是来了,担心也是无妄。陈三脸色很是不好,此前凡是黔郡有些医术的大夫都被拉到了营地一起治病,有些后来自己染病死了,有些病症轻者尽量帮着照顾重病者,但大多也只能给他们打打下手,真正能一起研讨医理病症的也就太医院中几个有经验的太医,如今曲太医若是再得病,无疑是给陈三加重了难题,怎能不令他头疼。他抚了抚额,沉重叮嘱已然带起面纱的朝夕不许她跟着。

    ——

    近来营中低迷,染病者一日多过一日,永城内也在间歇的送人进来,每一次朝夕都害怕听到熟悉的名字,已多时没有颜九的消息了,依着那丫头的性子不知是否有找过司夜离。到不怕她吵闹,就怕她也被传染。心中越是着急越是无计可施,每每看到晚晚那样子她就难受不已,枯瘦憔悴的都快不成人样了,哪里还有她初见时意气风的娇俏模样。她没有替叶裴照顾好晚晚,心中很是自责。若再见时不能还给他个健康的女子,她又有什么脸面再去见他。

    晚晚许是见她难受,总是对她避而不见,有时托医女站在帐门口堵她,谎称她已睡着。其实她又哪里睡得着,日夜颠倒的过着,已然无望却还要强撑的虚耗着,不过是为了宽她的心。

    朝夕也不强求她,假装她真的睡了。自从陈三知晓她身份后几日来都不再敢使唤她,连她平日常做的活都被人接手了,弄得她无所事事,总不至于让她去烧尸体吧。

    在外晃了几圈,摘了些野外不知名的杂花,颜色各异,不免十分讨喜。她本来想给晚晚送去,让她赏个鲜,一想到她每隔两三天床头就会换上新鲜的佛铃花也就作罢。为此她以为是医女给她换的,特意问了采摘的地方,医女却说不是她所为。除了她,谁还会那么有心?莫非是晚晚先前工作时心地善良,于人于施被哪个侍卫给看在眼里,爱慕她所以偷着默默做的?也罢,这种事她就假装不知好了,免得以后多嘴在叶大哥面前漏出来,倒挑拨了他们的关系。

    “找到相爷了没有?”

    “没有。这可怎么办,赶快多派些人分头去找,要是找到相爷的贴身侍卫也是好的,就说相爷的未婚妻得了疫病,此刻正在来的路上。”几个侍卫急匆匆地彼此交代道,又急匆匆地散开。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朝夕乍听之下还以为听错了,揪着尚未奔走的侍卫衣领质问他。

    侍卫被她凶悍的气势给吓到,也忘记了要挣扎,心里想着这个女子怎么力气这般大,嘴里颤颤巍巍道“兰小姐……得了疫症,永城可能要失守了。”

    朝夕颓然放开他,如果连李府都不安全,那整个永城怕是再没安全的地方。他说的没错,永城要失守了,也意味着黔郡快要覆灭了。不止是她,这里的人都将再看不到永城上空明媚的骄阳。她依稀记得初来永城时,那日皓阳当空,永城内繁华热闹,迎接司夜离的队伍盛大而规整,一排排按身份依次排列着,那些人脸上扬起的笑容虽多为虚假,如今想来却连回忆都泛着伤。

    叹息一声。她若不知还好,知道了总要对那人说上一说的,出了这么大的事,又事关兰晴语。接下来对永城的戒守问题,都需要他来操心应对。这次出来她才知道他是真的不容易,儿女情长在他眼中都显得太过浅薄,又或者仅仅只是他繁忙生活中的一味调剂品,有之无疑锦上添花,无之也不会有所不同。所以对于一个不喜欢的人来说,不过是在浪费他的时间,他又怎肯对她稍稍施以颜色呢!

    当多年后就这个问题再次讨论问起某人时,那人面上表情无动,眼底龟裂的笑意却足以令天地为之失色,他说还是会有不同的,比如说多了一个她,让他往后的生命都在体会一个词,什么叫疲于奔命,应接不暇。

    话说司夜离不在自己营帐中处理公务,又会去哪儿。朝夕决定去那等着他。她来了那么久没到过司夜离帐中,索性问了人并不难找。司夜离的主帐同别的并无区别,平日一直有他的贴身侍卫流锦和摄魂守在门口,就是不守也没人敢进去。今日正好碰上人都不在,朝夕也真没拿自己当外人,附耳听了听帐中情况,确定悄无声息。她抬手撩起帘帐,帐中除了用一扇素面屏风隔开,用以区分他办公和寝居外,摆设并不复杂。无非是居中摆着张大案几,两侧分放了几张桌椅。未被屏风挡住的两侧则分别放了置放衣物的小柜和木架木柜,柜上摆着几本书册。屏风挡住的地方应该是床榻吧,司夜离躺过的床榻又该是怎样的?

    因着朝夕在相府中与司夜离各自都有住所,甚至连回宁府都各自分房睡,所以她是一次都没见过司夜离寝居。好奇心难免会有,那人又不在,看上一眼就走应该不会被现。她这么自我安慰着,脚步不自觉的往前挪。

    其实依着那人的敏锐程度从朝夕踏进帘帐的那刻起就感觉到了,或许是太过放心了,背对着屏风他抬手解下身上浸湿的长袍。素白指尖一颗一颗优雅的剥落,长袍底下滴落了一圈的水渍,被柔软的地毯吸收,到看不出异样。他抿着唇,眉宇微皱,目光有些悠远,不知在思索着什么。

    “啊……”尖锐的嘶喊打断了他的思绪,也让他脱了一半的长袍止住了动作,露出上半身精壮而线条分明的肌肤。他侧过头,望向声音的来源,浅淡的眸光微微扫视一眼,裹着冰冷的寒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