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书屋 > 都市小说 > 宿罪 > 63.她的不堪
    夜间的时候司夜离去探望兰晴语,这些天兰晴语吃少吐多,脸颊有明显的凹进去,哪里还有天下第一美女的容貌,面容憔悴不堪,皮肤干燥,空洞的望着某一点出神发怔。听得医女说司夜离来了,她心情很是激动,连着不停咳嗽,咳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说出一句话来“让他走,我不想见他。”

    医女颇为诧异,这司相日日都来,可见对这位未婚妻也是情深了,可她又为何要赶他走。按她所见兰晴语对司相也是想念的很,每日都眼巴巴的盯着帘帐看,嘴里不说不见得心里就不想。那既然人来了,怎么到像是如临大敌般,恨不能找个地方让自己躲起来,就好比现在,她使劲抓着身上的棉被不停往头上盖,密实的都快透不过气。

    医女照着她的话每次都是同样的回答,心里都替司夜离不值。也亏得司相性子好,换了其他男人早随她去了,何必非要见呢,都这副尊荣了能活到几时也是未知数。见过不识抬举的,没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

    医女颇为为难,开口生硬道“兰小姐何必不让相爷进来呢,这话让奴婢去说得罪人的可是奴婢,相爷自是不会同小姐计较的,说不准还以为是奴婢故意不让进呢,这责奴婢可不敢当。”她说话带着几分讥讽,故意的挖苦兰晴语。

    兰晴语被医女堵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急火攻心整个身子都在颤抖,好一个势力的医女,明知她是司夜离未婚妻却还要同她这般说话,她是不把自己放在眼中了。偏偏医女的话又堵得她一个字都反驳不了。兰晴语捂住脸,有眼泪委屈的落下,她不见自是有她不见的苦衷,她现在这副模样哪里能再让他看呢,他看了面上是绝对不会嫌弃她的,可心里呢,毕竟是落了根,将来指不定会发芽,长成参天大树。不,她在他心里一直都是完美的,她不要他记得自己丑陋的样子,那个样子连她自己都嫌弃。男人宠爱一个女人时虽说她怎样都无所谓,可这种无所谓就像抹在心口的一滴朱砂痣,早晚都会变成一块蚊子血。自古以来都说以美色侍人也非长久,可不用美色侍人的女人男人连正眼都不会瞧上一眼,又哪里来往后的嫌弃一说。她的娘亲就是最好的例子,在芸芸秀色的镇国公府中若非有过那么一点小姿色又怎会被兰渊给看上,而大夫人若非自己风姿残存便是家世再显赫,又怎能在常年累月中拴住兰渊的心,让他事事都顺从于自己呢。远的不说,她自己从小生长在那样的环境中,见多了宫中貌美如花的妃子,哪一个到最后还不是斗的你死我活,就为了得到皇上的宠爱,继而得到权势。同样的,皇上会宠幸一个丑女吗,还是说宁朝夕在嫁给司夜离后就过的好了。但凡她若有一分姿色就不会允许她钻了空子。那么她又怎能容许在嫁给司夜离的路上再出任何岔子呢,那是她毕生夙愿。她赌不起,也不敢赌,一个没有深厚背景的女人,没有可以仰仗的家世,也没有尊贵的殊荣,仅仅是个庶女的身份,凭什么能当相爷嫡妻,她能靠的只有她自己,只有嫁给了他她才能从家族中得到尊重,互利互惠继而稳固她的地位。

    医女见她如此固执,毕竟不好太过得罪,最后还是出去替她禀报。兰晴语从灰暗的烛光中看到那人投在营帐上的身影,她虚弱的伸出手,在虚无的空气中隔空临摹着那人清俊的身姿,两行清泪从眼角缓缓滑落流进睡枕上,怕自己哭泣的声音太大被听见,她掩唇颤抖着身体,疼痛撕心裂肺般溢满胸腔。她从来不比别人命好,她得到的都是她努力得来的,自小是如此。别人或许会觉得她长得美,本该得天独厚,正也是这份容颜府上众多姐妹都排斥她,她刻苦的学习琴棋书画,学习书本上的知识,不为别的,只为有一天能站在众人之巅,俯瞰众生。一个女人光靠美貌是不够的,比她美比她家世好的大有人在,她只有努力让自己变得与众不同,变得不可或缺,为此她必需要学会忍耐,才能在敌人面前立于不败之地,才能得享常人不能享之殊荣。

    记得初见他时她年岁十三,那日的阳光格外温暖,照得人身上暖融融的。那时他不过是新晋的状元郎,来宫中给皇上拜谢,而她呢,她是来宫中选秀的。身穿一身烟霞紫刺绣妆花裙,配织锦镶毛斗篷,头梳垂云髻,仅以几根最好的环饰镶戴,却仍显寒酸。人人都以为镇国公家的小姐富贵,哪知说的那是嫡女,她这个庶女又怎配。不过这身打扮配上她绝色的姿容,站在人群里也足够显眼了,皇上不会看不到她的。正是这份美貌同样也带给了她羞辱,因为大夫人所生嫡女也来参加选秀,按理说姐妹要相互扶持,可人家压根也没将她当自家姐妹,从小就欺负她,到了外面更是极尽的数落,在另一秀女面前诋毁她娘亲是爬上了镇国公的床这才生的她。这种羞辱她怎能受,事实也并非如此,但哪里会有人听,一味的当成羞辱她的笑柄。碍于宫中她不好失了礼仪,若是换成宫外,她定会动手打这位嫡女,当然这些年她懂得了一个道理,无论是打人还是害人都不能让人看出来,别人抓不到她的把柄自然不能拿她怎样。眼下既然不能拿这位嫡女怎样,心里却是绝不会这样就算了的,适当的柔弱装委屈她还是会的。特别她还是个容貌美丽的女子,哭起来梨花带雨,尤能引得男人肝肠寸断。她就不信皇上会视若无睹,说不定也能借着招她进宫了。

    那是她在没见他之前的想法,然而她错了,自此后再没能从他的漩涡中爬起来。视线模糊中有一双温润的手出现在眼底,手中握着一方白色丝帕,帕底绣着一个司字,那时她并未知晓他的身份,颇有几分尴尬的接过。直到她的耳边出现不同的惊叹声、花痴声,她才抬起眼细细的打量起来人。这一看她就跌进了他温柔的笑容里,眼底再无他人。后来她是怎么落选的五年过去她已然记得不太清楚,大约是礼仪太过失态根本连皇上的面都没见着就被撂了牌子。那一刻她的心里竟是莫名轻松的,有欢喜之情溢出。

    如今再想起好像都恍如隔世。为了他她不求富贵,为了他她甘愿平庸,为了他她苦等经年,只为了求得那么出色的一个他。这条路无论多么坎坷,她都会走到终点,因为终点有他,所以都不是苦涩的。如果真的要死,她也要在他心里留下个美好的印记,让他此生都不能遗忘。

    泪水模糊了眼底,她描菱着他的眉眼,将他镌刻到心底,即使不见她都能想象出他此刻每个神韵。站在营帐前的他是否也在隔着营帐看她,眉宇微隆,却又无可奈何,叹息着她的傻气。渐渐地他的身影消失在灯火中,越走越远,唯有他站过的地方依然停驻着她眷恋的目光,久久不能回神。

    此一生能遇见他,不悔。

    ————

    历时七月十四,那一天天空格外阴沉,乌云笼罩下像围聚了一张黑色的网,网中的他们挣扎、逃窜、绝望都无济于事,只能任由吞噬、侵蚀。天幕像漏了个口子,淅淅沥沥的雨丝不停断过,也是在那一天发生了许多事,许多足以让人铭记的事。

    永城营地疫病第一次有了转和的迹象,虽不得知原因,有为数不多的十几名病重者却是均有不同程度的缓解,但奇怪的是也仅仅是十几名而非更多,这又是为何?此事陈三听了当即对自己新煎治的药重新翻出来研究,内心却是激动的,说不定真的有用呢,他忽略了那个问号。再者到了司夜离那边,他当时正坐在案桌前看书,这是他晨起一贯做的事,许是时辰太过早罢,待来人请示他时他望了望帐外乌云密布的天色,这日的晨光显得尤为晚,都这个时辰还是暗影笼罩,一点转白的迹象都没有。

    来人正是流锦,他掩帘而入,有掩不住的笑意,连心里都是这段时间来最轻松的,他轻声诉说了这件事。起初司夜离手上尚拿着书,待后来他将书合上,脸上表情虽为淡定,面上却有一丝怔然,他唇瓣冷冽,起身道“去看看。”陈三忽略的事别以为到了他这里也会得意忘形。

    流锦随在司夜离身后替他撑伞,他心中欢喜也就不管自家主子周身笼罩的低气压,反正他笑也并非是真的笑,清冷也并非是真的清冷,有的人就是给人一种感觉自身又是另一种感觉,习惯就好。

    男子站在雨幕下身姿挺拔,唇角掬起一抹清冽的笑,所见之人无不被这位司相今日迷人的笑感染,连带着心情都喜悦色,似乎正有好事要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