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书屋 > 都市小说 > 宿罪 > 35.命如草芥
    阿月被再次丢入地牢中,仰靠在冰冷的墙面,她微微低着头,濡湿的汗水早将她的衣服浸透,这件衣衫穿在身上已许久都未换过,隐隐传来一股难闻的味道,若换成是从前的望月公子早难忍受,就连那个身份尊贵的相国夫人也必然素爱干净,如今的她却是在哪都能生存下去。生活硬生生将她逼成了另外一番境况,同时也将她逼的更加强大。如果说此生注定再无人能温暖她,那她也要坚强的活下去,连同那些死去的人一起好好活着,终有一天重回西凤,手刃算计过他们的那些人。纳西,对不起,因为我而害了你,如果有一天我入得黄泉一定来向你请罪,求得你原谅。还有那些因她而死去的玄月宫人,若非她一意孤行,怎会被人反将一军,说到底她还是技不如人,还枉称望江楼楼主,心计智谋天下少缝棋手,却终究是太过狂妄自大,最后落得惨败,一无所有。

    贴着壁沿的脸上缓缓露出一抹苦笑来,其实她从来就没有选择,从出生起她就注定了要背负这场命运,只因她是宁氏的子孙,所以才会在三岁时就被亲爹送到了玄月宫,谎称是为了替父还债。她在玄月宫时那么努力的活着,不仅是为了有朝一日能活着回到她的故乡,回到原该属于她的人生,也为了有着一日能寻找到那时教她唱天高高的人,她希望那时的她能有个干净清白的身份足以站在他面前,有勇气去问他是否还记得自己。她一直都不曾忘记那个曾陪伴她无数孤寂的夜,支撑着她走下去的美好,如果没有那些信念,她不知道自己是否能熬过教官严厉的折磨,是否能完成一个个艰巨的任务而不被杀。想到那些,她终究牵动唇瓣露出一抹久违的笑意来,然而那些已离她远去了,如今的她还有什么资格去追逐那些遥不可及的梦,那个人也未必还活着,一切不过是她逃避现实的借口。没有了那些借口,而今活着的她却越加清楚自己该做什么。她早该明白身为宁氏子孙,阿爹那么做的用意,虽然得知真相的她也一时接受不了这种欺骗隐瞒,可直到玄月宫被剿灭她才深刻的认知到,她的任性犯了多大的错,阿爹不让她知晓才是对的,因为她根本担不起玄月宫的重任。这么想着的时候蛊毒像是又一波要驱动,身体越渐疼痛加剧……

    暗黑的甬道中有脚步声慢慢挪进,女子袅娜脚步声本就轻,直到她到了地牢前阿月才感觉出来有人靠近,她这警觉性是降的有多低哦。但她身子泛着一层冷汗,无力去看究竟是什么人。糟糕,蛊毒是又要发作了。

    悉悉索索一阵动静,加固了几层的铁链被人打开。守卫不敢多停留,恭敬鞠了个躬复又离去,只有芸罗的两个贴身侍女守护在外,纹丝不动。女子脚步声越近,上好丝质的绿罗裙飘逸,脚下一双嵌云纹白毡鞋将她纤细的脚掌包裹,她半弯身,抬手将被汗水浸湿的鬓发撩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丑陋的脸,脸上交布着不少深浅不一的伤口疤痕,芸罗嫌弃的撇了撇嘴。再看她半磕着眸,神情痛苦的模样,想必是因为蛊毒的侵蚀。可是既然蛊虫还在她体内,为何蛊母却会死去呢?芸罗不得其解。她端详了一会,又想起先前宫中传来的消息,再看眼前这个瘦弱的小子时眼底变得复杂。隐隐地有种不祥的预感,似乎正是从她被抓进宫起,再到她能有本事顺利得见太子,甚至令太子的态度一改之前,就让芸罗心头很是不爽了。那个人从未肯正眼看她一眼,无论她多么努力的想要靠近他,就算他们现在已然要成婚,他都未有半分动容,这么个让她难以看透的人,却教个来历不明,伤害魏国根基的人给说动,这叫她心里怎么咽的下这口气。再说留着这么个祸患,实是于国无益。她身为未来的太子妃,于公于私理应做点事,才不枉她身为大祭司能做的最后一点事。是以,芸罗慢慢直起身,从左手的云袖中掏出一只黑色的小盒子,盒子并无奇特,只是盒顶有一端炙红色的丝线,随着丝线口下是一个小孔,孔中慢慢攀爬着一样小物。芸罗退开一步,一手执起小盒,一手开始在盒子四周施法,她口中念念有词,似咒语般,而那样小物随着她的咒语正一点点随着红丝线攀爬而出,携着丝线飞扑上下咒人的身上。

    其实就在芸罗开始驱阵时阿月的神智就已经清醒不少,不知是忍的太多次蛊毒对她的身体产生免疫力还是什么,现在发作时间越短,发作频率也越发少,虽然每次都疼痛难忍,像是从地狱走了着,但她既然历经过生死,这些早就啃噬不了她的心智。身上的体力尚未完全恢复,她转头就看到站在离她不远处的美丽女子,一袭绿衣非常的衬她,显得她气质不凡。可是美人似乎并非她外表看上去的那么娇艳迷人,反而有些毒如蛇蝎。因为她看到了朝着她飞来的蛊母,那是相较于蛊虫大一号的虫体,另一端正握在美人手中。而她眼神中的那股讥讽和狠毒,却比蛊虫还要令阿月后背渗出一层冷汗。阿月不知这么美的女子为何要对付她,她不是才被那个大祭司派人下过蛊毒,难道还折磨的不够吗?这次又想做什么?阿月心中惊慌不已,她早已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相国夫人,也不在是令世人闻风丧胆的望月,如今的她命如草芥,哪里是别人的对手。生杀予夺都掌握在他人手中的感觉是她此生最厌恶之事,但她没有办法,亦如当初活在魔鬼训练营中时一样,在这苟延残喘中生存下来,需要处处小心谨慎,绝不能有任何给敌人杀害自己的机会。然而她没想到的是,她没有等来訾夙对她的宽宥,反而是再一次的对付。莫非一切都是她推算错误,轩辕澈的心思根本不在北魏?她自认为对那个狠辣阴毒的男人是了解的,毕竟他曾利用过她做过许多事,而她也曾算计过他,在彼此算计的这条路上他们是怎样的人对方恐怕早已熟悉,所以她那么想当然的以为轩辕澈在等着下手。她凭借的不过是赌,既然赌输了那么自然无从选择。阿月不闪不避,撩起眼眸淡然看着施法的貌美女子。

    她的眼眸直直看入芸罗心底,那是双极美的眼睛,似流星璀璨般夺目的星眸,仿似能看透人心,涟漪流波下美的勾魂摄魄。芸罗一惊,手中一个打颤,差点将藏有蛊母的盒子打翻。

    “你在做什么?”不知何时地牢中竟有第五人出现,而那两个守在门外的侍女竟还未向她禀报。芸罗怒火升腾,刚想训斥他们,却生生被那道熟悉的男声吓的收住了声。蓦然转头时,侍女们正恭敬跪在地上俯首噤声,大气都不敢喘。

    “殿……殿下。”芸罗支吾着侧身行礼。心里着急忙慌,苏映寒究竟何时来的,他又看到了什么,他怎么会在这个时间来这里?一连串的问题无人解答,芸罗心中越加忐忑,她素来在这宫中,甚至是整个北魏都有着良好的口碑,她不仅是高雅端庄的大祭司,更是北魏女子人人羡慕效仿的对象,绝对不能因为这么个人就毁了她辛苦累积起来的一切。

    “你在做什么?”得不到回复,苏映寒又问了一遍,他身侧跟着菩桃,距离芸罗位置最近,仿佛只要她敢再继续一步,他就会贸然的出手制止。

    芸罗暗中瞥了菩桃一眼,她最是不喜这位贴身侍从,对她不仅毫无恭敬,甚至还不将她这位主子放在眼中,也难怪菩桃会这么对她,到今天为止她还不是没得到苏映寒的心,身为奴才的他又怎会对她有好脸色。

    芸罗历来不是个遇事胆怯之人,急中生智恭敬回答道“阿罗先前听从诸大臣的建议对阿月用了蛊,但既然殿下都未对阿月要处置,那阿罗就想要不先解了蛊毒,再看殿下的意思?”她这话原本也就是为了试探,谁知苏映寒顺着她的话就说道“既是如此,那就解了吧。”

    他轻轻松松一句话就将芸罗打入谷底,此时的她真的是懊恼自己怎么说出这种话来,让人抓了她的把柄。芸罗进退两难,若是解了难消她心头之恨,若是不解也不是,只能硬着头皮上。

    阿月所处的地牢光线幽暗,她只能眯眼看着背光处的男子,有光自他的肩头撒落,他抿着双唇,神色晦暗。那一身玄色的衣袍穿着他身上与她记忆中那个美人似乎又有些出入,恍惚间她似乎又想起他们初见时的情景,那些往事历历在目,而那些故人却早已不再是从前的模样,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原本一切的唏嘘不过是她早已是个局外人,无论他们历经如何变化,她在他们的世界中已不复存在。这么想着,不知是悲还是讥讽,嘴角竟勾起一抹苦涩来。纵然她已不在,可他们依然还好好的生活着,继续着他们生命的轨迹,也许于她来说是残忍的,可又何尝不是种安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