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书屋 > 都市小说 > 宿罪 > 第566章 51.前朝幕后
    入得倚霞园,远处假山下的女子见她进去这才气愤地偷偷走了,这个地方旁人都不许来,众人都还以为是闹鬼,实则是他下了禁令。可为何她却能随意陪在他左右,难道真如传闻中说的那样会看上这个丫鬟?除了稍有些姿色外还能有什么,当年司夜离只身入火海时她可是都看到过的,就算后来此事在府中被当成了秘密,可他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此生又有几人看到过,她又岂会感觉不到是为了何事?世间唯有情之一字方能叫人肝肠寸断,她自己不也如此,怎能体会不到此中的苦痛。然而就算曾经那般痛过还是会遗忘的吧。她冷笑了下。

    芷澜伸出手,雪白的梨花被风吹落入手中,在琉璃盏的映照下显出了七彩的颜色。白色,是祭奠的颜色。他在悼念谁,他又在想念谁,世人或许都以为那人曾如繁花般璀璨的女子留给世人的只会是传说,如烟花般越是绽放的绚丽越是凋落的寂寥,而在他的人生中也不过是如过客般,或许曾经存在过,或许留下了些许遗憾,可最终不过是刹那芳华,他们还是回到了各自的命运,平行而过。偶尔想起会对这段姻缘际遇唏嘘感叹,也会对这个棋逢对手的女子留有几分怀念,但绝不会如今日般不可释怀。这么多年过去了,当年他们的种种恩怨情仇也早已随着风烟消云散,或许她至死都不能原谅,可他又何曾不是在折磨自己,究竟何时才能放下何时才能放过自己?依她看来最惨的不是死去之人,而是继续活着忍受着思念却无法再相见,带着愧疚与遗憾一生不得解脱。那样情深的他,又如何不让人心疼呢?

    芷澜叹了口气,继续往前走,果然在一片繁花深处见到了那个一身白衣胜雪的男子。他正蹲在地上,单薄的衣袖轻挽,墨发随意的披在身后,只用发绳简单的束起,这正是朝夕所喜爱的装束。自她走后,他就活成了她想要的样子。这要如何深爱,才会将自己变成了她?

    月影稀疏,淡薄的月色浅浅洒在他侧脸,清隽倾国,如墨画中走出的谪仙般吸引着她,芷澜只觉着心口温温的,像是只要能一辈子这么看着他就能得到满足。她的脸颊如火烧般的滚烫,怎像是个心思浅显的不谙世事之人,她微微咬了咬唇,心跳的有些不规则。稳了稳心思,她轻轻唤了声“相爷。”

    司夜离只回头看了眼她,像是早就知道了会是她般,并无什么多余的情绪。他素来寡淡她是知道的,并不会被他的冷漠给吓到,反而习惯了。芷澜将琉璃盏挂在枝头,小心的避开枝叶,将手中的大氅敞开正要往他身上拢,就见他不知从哪看到了她的举动,明明还背转着身,抬手止住了她道“不用,穿多了不好干活。”

    他的话不多,就算是在她面前相处多年更多的也是沉默,只有当她提起朝夕时他才会浅浅的笑了笑,然后像是陷入沉思般,让她多说些她的事。可她哪里有什么可讲的,朝夕身为玄月宫宫花,级别又是楼主,岂是她能企及的,她所经历过的事被当成是玄月宫的传奇般流传,而她也不过是听到了只言片语,所能讲的有限。有时她真的觉得自己太过贫乏,若是还能多讲些会否就能得到他更多的青睐?不过就算只能看着他浅浅的笑,陷入沉思也是好的,至少在回忆她时就只剩下了他们俩,那个空间旁人无法插足,就只是他们的回忆。她相信终有一天她也会代替那人成为他回忆中的人,只要她足够努力,时间足够久,记忆终会随着时间而淡忘。如今他不能忘不是爱的太深,而是时间不够长,愧疚太多。

    男子这么说着手中的动作未停,用铁杵松了松土,再将竹枝插入到泥土中,覆盖而上,潵上一圈水,动作甚为熟练。转眼又是一颗。这满园的梨树已足够多了,他却还觉得不够般,错落有致的每年都栽上些,幻为了一片香雪海。

    芷澜知道他近来闲赋在家,宫中国事皆被西凤帝收了回去,可看着他落寞的样子难免让她心疼。她想安慰他却又觉着无论说什么怕都会徒惹他不快,正不知说什么时就听得他说道“你知道我为何偏偏种的是梨花吗?”

    “芷澜不知。”她老实回道。

    “白色是她喜爱的颜色。”司夜离站起身拍了拍手中的尘土,凝望着一片黑尽的夜色说道。虽然她从未告诉过他,可他正在试着从回忆中去了解她。

    芷澜取琉璃盏的指尖微不可查的抖了下,很快她就若无其事道“小姐必然会知道相爷正在思念她,可小姐也一定更想相爷能过得好。”他竟丝毫不在意自己在朝中的境况,关心的却是那人的喜好。芷澜紧了紧手中的琉璃盏,目光中一闪而逝的晦涩。

    听得她这般说他到是笑了,转头来看了眼她道“但愿吧。”他的笑虽然浅淡却如春风般令人沉醉,每每她这么宽慰,他都会无奈的笑,好似明明知道却又不拆穿。

    芷澜也不计较他的想法,替他打上琉璃盏道“这世间还能记得小姐的怕也只得相爷了,若小姐泉下有知必记得相爷的好,又怎不希望相爷能寻得个相伴之人,代替小姐照顾您呢?”她的话诚恳而真挚,让人看不出有半分的谎言。

    这真的会是朝夕的想法吗?司夜离勾了勾唇,她那么一个爱憎分明的人又怎肯轻易原谅他的欺骗与利用呢?他不敢说对她了解至深,可她是个怎样的人他却太过清楚。望月又怎是个寻常女子,她若深爱必然期望得到的是百分百的回馈,就连他府中那些摆着看的小妾她都未能容下,依着她的性子又怎肯让他去找他人呢?除非是不再爱了。

    两人相伴着一前一后而行,在朝夕离去后的近四年中留给他的除了悔恨与念想外,就只有芷澜托得他照顾,所以芷澜在相府的地位又与其他丫鬟不同,能够在他身边随意出入,就连言行也是自由的,这在相府已是人人秘而不宣的默认。芷澜与司相来说是特别的,就连府中的如夫人都不能相比,就算是从前兰晴语还在时也要忌惮三分,无事不会去招惹。

    府中的丫鬟见到芷澜也会远远就打上声招呼,俱是觉着芷澜迟早有天会成为主子。芷澜面上虽不说,心中却是有些小窃喜的,她偷偷看了眼走在前面的司夜离,赶上几步道“奴婢在春暖阁温了酒,相爷不如喝上些暖暖身子?”

    听得她说去春暖阁司夜离并未反驳,随着她折身而去。远处丫鬟见到两人而去也不敢追,只是暗暗羡慕。黎儿先前就一直在此地,又听得丫鬟的羡慕声不禁骂了句“小贱人。”这才离去。

    到得春暖阁后,房中一片暖意,炉子上果然煨着小火,有酒气芳香四溢,浅浅弥散在空气中。房中还是一如既往的摆设,被打扫的纤尘不染。司夜离看着这间熟悉的房间眸底浮上了一层晦涩,这里只有芷澜能入得其内,但她是个知分寸之人,什么该动什么不该动不会轻易去触碰。她做事他还是很放心的。

    芷澜将他肩上的大氅取下,又去取了干净的水来给他净手。司夜离已先一步入座,她随后就将小厨房中的菜一一端上来道“这是奴婢炒的,也不知合不合相爷的口味,温在炉子上热过了,就是口感怕没那么好。”他的口味清淡,伺候了那么多年芷澜也摸出些经验来,从起初战战兢兢害怕他看不上到后来见他并不挑剔,芷澜就时不时的会备些菜,就等着他什么时候兴起来了春暖阁吃,所以才会有了热过一说。

    司夜离也不是第一次吃芷澜的菜了,还记得第一次她端上来那时有些胆怯,他也正惊讶于她会烧菜,可吃过她的手艺他却不由得想起朝夕来,她素来都不会做这些事,唯独给他烧过次菜还是焦糊的,看着都让人难以下咽,哪里像个女人了。可偏偏就是这么个随性洒脱的望月公子,哪怕她什么都不会做,他也觉着她是可爱的,难怪总也会忍不住逗弄她。

    “怎么了,不好吃吗?”芷澜战战兢兢问道。

    她的话将他从回忆中拉回,他放下箸子喝了口她倒上的酒道“没有,味道很不错。”其实到底是什么味他还真没仔细去品。他本就对吃食不甚在意,这些年除了对酒长见识外,菜更是形同嚼蜡。

    酒是上好的灼桃夭,可到了他口中就喝得太过随意了些。他记得朝夕就爱喝这种辛辣无比的酒,喝起来也是豪迈的很,虽然他总觉着她的酒品着实差了些,可她对酒到是挑剔的。他不知道一个爱酒之人是怎样的,又怎会始终练不出酒量来,但依着他来看就是她太随意了,胡乱的喝哪会品出滋味来。起初他也是慢慢的品,怕自己喝醉,可直到他越喝越清醒才渐渐感觉到这酒的苦涩来,哪里是什么御酒,分明还不比寻常的酒来得好喝。他也想喝醉,也许喝醉了就能见到她,可喝了那么多次就算喝到睡着他也一次都没见过她。他知道是她恨毒了他才不愿与他相见的,罢了罢了,从此后他不再做念想。